宋袭丢开盖子,手将白烟扇开,探身往里一看,顿时瞪大了眼睛。蒋夙几乎贴在他背后,略一抬眼便看清桶里的情形,顺手把宋袭拉到身后,从水房中找来一个扫水用的塑料扫帚。
见青年拿着扫帚在里面搅动,恶心坏了,“你们来看发现什么了,这么一弄,这水还能不能喝了。”
“把你的那个水瓶砸了。”宋袭忽然疾声说道。
“砸了?”庞郝觉得自己可能听错,不等再多问,宋袭举起他的水瓶用力扔到对面的墙上。
银色的碎片和满地的开水中,除了细微的泡沫,里面还有不少奇怪的沉淀物。
宋袭对蒋夙道:“把第一个水桶打开。”
蒋夙很快就揭开了盖子,把扫帚渗进去搅动一通,“一样,都是碎肉。”
惊雷炸响在庞郝脑子,他跌跌撞撞跑过去,想确认自己的猜测,又不敢看进去。他连续做了个几个深呼女干,鼓足了勇气踮脚看向冒着浅浅白烟的烧水桶。
霎时间,他面如纸色,嘴皮子不住地颤抖。
“会不会是猪肉?”他还心存侥幸。
宋袭直接打碎了他的幻想,接过蒋夙手里的扫帚,仔仔细细的将每一块肉都挑起来看了一眼,最后,他挑起了半根手指头。
手指剩两根指节,因为长时间的沸水烫煮,外面的肉已经成了白色,残留在里面的血也早就没了。
庞郝整个人都抖了起来,瞳孔缩着,“那我们之前喝的水,都是,都是……”还没说完,人打了个晃,往后踉跄着靠到墙上。
他按住胸口,拼命按捺住恶心感,“我们之前喝过的水,难道是煮过尸体的?”
“不是。”蒋夙拿过宋袭手里的扫帚丢到角落里,平静道,“昨天安佳宁来打水的时候,第一个水桶的水流就已经很小了,那件事情发生在阿发化成血水之后。今天,第二个水桶的水也变小了,发现这件事是在414的人坠楼,并且尸体消失后。”
庞郝结结巴巴道:“你的意……意思是……是这些肉都是从他们身上割下来的?”
“碎肉上没有特征,无法辨别死者身份,但可以从软柔程度判断它们哪个煮的时间更长。”宋袭说完跳到了放置水桶的水泥台面上,用力将两个桶踹向地面。
连续两声巨响,把洪娜他们引了过来。
看到满地的水和肉块,集体震惊在原地。安佳宁嘴里吃着自己带来的巧克力,张嘴里面一片深咖啡色,“地上是什么肉。”
洪娜想起从前不太好的遭遇,试探问:“人肉?”
安佳宁张着嘴,呆住了。
宋袭应了一声,用脚踩掉扫帚一头,将棍子拔出来,伸出去戳了戳附近的一块儿较大的肉。弹性不大,有点柔。
而且随着他的施压,一点血丝从内里渗出来。
宋袭愣了下,又跑去另一边,如法炮制的对着一块儿肉戳了两下,不费吹灰之力,肉烂成了两半。
“这块儿,”他指着先前那块儿肉说,“血水都没彻底煮出来,肯定刚放进桶里不久。”
“这一块儿,”他指着面前这块肉说,“这么软烂,应该炖煮挺久了。”顿了顿,做了个总结,“我觉得小影的猜测是对的,这两个水桶中的尸体,应该就是珍姐团队里的那两人。”
掷地有声的话语落下不久,宋袭的脸色开始泛青。
他吞咽两下,绝望的发现“都是剁碎的猪肉”的自我催眠正在失效。宋袭丢下棍子冲出水房,蹲在病房的马桶前差点把胆汁吐出来。
楼上那么大动静,楼下的人很快就赶了上来。
远视眼望着满地的肉捂着嘴大叫一声,“那是阿发的手指!”他抓着旁边的人喊,“我记得手指上的那个白圈,是他长期带戒指的痕迹!我还问过他怎么不带戒指,他说自己刚刚跟妻子离婚!”
洪娜抓着他肩头的衣服,“你确定?”
“我不会认错的!”手指沸煮有些发胀变形,但戒指留下的那圈印记宽度却没怎么变。
这个认知让远视眼浑身发冷,他们原以为尸体已经全部化成水冲进了下水道,谁知道,居然还有一部分被剁成了肉块,煮进了烧水桶中。
宋袭吐完回来,人群还没散,大家站在水房门口议论纷纷。
有人在慌乱该怎么办,有人猜测这两个人到底是触发了什么才会死。
沉重压抑的氛围环绕在众人头上,他们慌乱、紧张,却不知该如何是好。不过眼下,有个最现实的问题。
“那水,还能喝吗?”
“把另一个打开也检查一下。”洪娜抱着胳膊说完,指示庞郝去打开水桶,里面的清澈明亮,没煮过肉。
珍姐对自己团队的人说:“都去检查一下自己楼层的水桶,没事的话水就继续喝。”
“有事怎么办?”有人多嘴问了一句。
珍姐冷笑,“有事就把东西倒了,把水桶洗一洗再继续用。”她斜睨过去,“医院里的自来水,你敢喝吗?”
那人往后缩了缩,被堵得哑口无言。
自来水里有消毒制剂,也有细菌,喝一喝没什么,怕的是喝了以后生病。一旦成为真正的病人,势必会得到最“好”的救治。
到时候可就不单是肚子痛那么简单了。
围着的一圈人很快就散了,宋袭帮着庞郝把桶盖盖上,下了水泥台面,“我刚刚想起一个问题,414的那个男人,从某种程度来说已经算一个病人了。他的情绪那么失控,心态消极,还用跳楼来威胁。在这种情况下,为了让人快速镇定,是不是需要打镇定剂一类的药?”
“确实是,”洪娜摸着自己的下巴,做沉思状,“其实早饭的时候他就很不正常了,好几个人才把他拖住。”
“如果414的人是病人,那之前的阿发呢?”宋袭快速朝外走去,“再去看看他的箱子。”
一行人去到楼下,招风耳听到动静跑出来,见着气势汹汹的人愣住,“怎么都下来了?”
“阿发的遗物还在吗?”宋袭问。
招风耳:“在,就是门锁起来了,钥匙在张护士那里。”
宋袭又不敢在休息时间去敲停尸房的门,只好先回去,等到发药时间再下去。
午饭照旧丰富,菜肴清淡而不失鲜美,可看到那一块块炖的发白软烂的鸡肉,谁都没有动筷子去夹。连飘着黄色鸡油的靓汤都会让人产生极不好的联想。
众人如同嚼蜡的吃完饭,没精打采的回到病房。
周护士卡着点,大家在病床上坐下半小时后,推着治疗车面带微笑地走进们,挨个发药。
护士一走,他们冲进卫生间抠吐干净,捂着抽搐的肚子趴在门上偷看。周护士去了609没多久就出来了,路过607的时候,特意往里面瞅了一眼,确定每张床位都有一双被被子盖住的脚后,安心推着车离开了。
车轱辘声渐行渐远,直至消失。
电梯正在下行,宋袭他们走的楼梯,抢在护士进入电梯前把人截下来。
宋袭憋出两眼眶泪水,女干了女干鼻子,对张护士说:“小姐姐,能借用一下病房钥匙,我想把阿发的遗物取出来。”眼泪适时滑落,“可以吗?”
张护士不为所动:“你跟他什么关系?那些遗物是要还给家属的,不能随意给人。”
“我是他的朋友。”宋袭情真意切,“入院的时候他跟我说,如果他没能康复离开,就帮他把行李箱里的佛经带去庙里,还给里面的住持。”
张护士记得里面的确有一本佛经,但还是有些怀疑:“那也不行,除非他本人亲口授意。”
宋袭抹了把泪,拉着护士的胳膊轻声唤:“姐姐,你就把佛经给我吧,我保证不动别的。”他渣渣眼,睫毛被湿漉漉的,鼻尖通红,痛苦悲切的脸上嵌着一双带着恳求的眼睛。
张护士败下阵来,她赶着回停尸房,把钥匙从包里摸出来递给宋袭,“除了佛经,别的一样也不准拿。”她想了想,“钥匙用完后可以直接放在值班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