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纪源当即便想到了刘洪生。
这位县衙总捕头,在千钰城方圆数百里内,可是有着非常人的名声,若是论武艺的话,更是能排进前五之中。
据说他原本曾是一方游侠,仗着皮肉境后期的武力,可没少做路见不平的事情。
可十多年江湖闯下来,却发现有些人、有些事,你管得了一次却管不了两次三次,往往没过几天,犯事之人就会记不住教训。
所以后来刘洪生便成了一名捕快,以朝廷律法让犯事之人吃足苦头,哪怕刑满释放也几乎不敢再去重操旧业。
在成为总捕头之后,他的名声甚至传到了其他县城,提及千钰城的刘洪生,就算是寻常百姓也会叫一声好汉子。
更别提这些年来,以其豪爽的性子,还有那一身的正气,刘洪生在方圆数百里的黑白两道中,都积攒下来了不少人脉。
而如今以千钰城内的光景,若是最后情况真的失控,也唯有这位总捕头出面,才能聚齐足够的力量,去与那幕后布局之人掰掰手腕。
否则的话,一旦城中大乱,各方势力必定是各自为战,谁也不可能服谁,如此一盘散沙必将会被逐个击破。
“总捕头应该是发现了端倪,并没有被唤来县衙。”
一名年轻捕快开口,他曾听师爷孙有方自语,说那刘洪生警惕性太高,只是遣人传令竟然都能被他发现端倪。
不过虽然刘洪生有所发觉,但他如今究竟身在何处,却是没有人知道的,就算是几个与之相熟的捕快,也不敢断言什么。
哪怕是寻常的捕快,也知道在这种时候,绝对不能去以往常临的地方,更别说刘洪生这位县衙总捕头了。
除非他自己愿意,否则翻遍整个县城,也不可能找得到对方的半点身影。
“城隍庙和县衙已经沦陷,里面不是堕入魔道的神祗,就是被控制了心智的捕快。”
赵远松面露凝重之色。
正当此时,有脚步声从大门方向传来,旋即便可看到邋遢书生沈浪,正带着一名神色萎靡的年轻僧人走入道观中。
“白云寺也没了,整座寺庙都沦为了妖邪之地,在其中修行的佛家修士全部坐化了。”
沈浪一屁股坐在纪源的身边,抢过他手里的茶壶便仰头灌了好几口。
他告诉众人,白云寺的修行中人并不是被人杀死,而是陷入到了自我怀疑之中,最后心境崩毁自行坐化。
快速说完自己知道的情况后,他便开始翻弄纪源的袖袍,似是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见此一幕,纪源没好气的抖了抖长袖,立即有几瓶丹药从中掉落出来。
沈浪乐呵呵的服下丹药,在将几个瓷瓶丢给了低着头的慧心,然后当场盘坐调息了起来。
“节哀……”
见慧心低头不语,紧紧的握着那几个瓷瓶,纪源忍不住轻轻一叹。
白云寺中的那些佛家修士,并不是那种闭门不出,只懂得埋头在经书里的死脑筋。
反而会时常离开寺庙,行走在大街小巷,甚至是城外的山野乡镇中,无偿的为人看病采药,这也是为何在崇尚道家的大渝王朝内,白云寺依旧可以香火鼎盛的原因之一。
而在这其中,尤以慧心的师父最受百姓尊敬,对方修行数十年,也为千钰城的百姓辛劳数十年。
看病采药、修路搭桥、开设粥铺等等等等。
此时不论是赵家护院们,还是县衙的几名捕快,纷纷出言安慰,希望慧心不要太过伤神。
然而慧心却忽的摇了摇头,当他抬起头时,眼中没有半分的伤感,只有无尽的疑惑和不解,还有宛若实质般的怒火。
“那个剜心的妖人,还有害死白云寺众僧人,让百年寺庙化作妖邪之地的……”
他望着纪源,随即颤声道:“就是我师父!”
“什么?!”
“不可能!”
“怎会如此……”
众人当即起身,满脸震惊的看向慧心,没有人愿意也不敢相信这个消息。
那可是德高望重的一代高僧,为四方数百里内的百姓,做了不知道多少的好事,救了不知道多少的人。
怎么可能……会是一名无恶不作的妖人?
纪源默默的瞥了一眼沈浪,知道如今这一刻,他才明白先前对方的神色是何意,也怪不得在随口说了几句话之后,便立即服下丹药开始调息打坐。
原来是有些事情,既不想由自己说出口,也不想去面对众人知道真相后的神情。
恍惚间,纪源的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一些画面,其中除了三个少年与孩童外,还有一名面目慈祥,总是带着一抹慈爱笑容的老僧人。
“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字不差的说一遍!”
纪源抬头,眼神坚定的看向慧心。
闻言,对方颓然的坐在地上,也不理会泥沙脏了灰白色的僧袍。
他低着头,摩擦着手中的几个瓷瓶,缓缓将这些天的事情到来,微弱的语气中带着深深的疲惫。
自从两日前,他返回寺庙之后,便独自一人呆在屋中,既没有修行也没有翻看佛经,甚至连一日的功课都没有去做。
直到深夜时,慧心这才明白了纪源所说的话,想了想,左右是已经睡不着了,心境也有些烦乱,便出门在寺庙中随意走走。
然而当行至大殿后,便听到自家师父与人交谈的声音,还没等他听清谈话的内容,便被殿中的两人发现。
慧心当即站在窗户旁行礼,只是还未等他开口告罪,忽然便有一道黑影出现在面前,赫然正是他的师父。
不过和平常慈眉善目的老僧不同,此时他的师父却是一脸的狰狞,双目中妖气纵横,只是一眼便令慧心险些心境崩溃。
而自那一夜其,慧心便被囚禁在了其师父的房中,身上被布了数道禁制,整整两天两夜口不能言、手不能动。
但除了无法动弹和开口说话外,他对外界的感知依旧在,所以其师崩毁其余僧人心境一事,整个过程都被他完整的听到。
“无海……无海……心无佛海……”
慧心惨然一笑,脸上已满是泪水。
玄天观的偏院中,一群人沉默不言,既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更是被此时震撼到了心神。
谁能想到为百姓辛劳数十年,享有一代高僧美誉的无海大师,竟然会是那剜心妖人,曾在众目睽睽之下剜心吞食。
如今更是残害了数名佛家修士,将一座香火鼎盛的白云寺化作妖邪之地。
“不好!”
一名捕快骤然惊呼出声:“再过一时半刻,便将有香客去寺庙礼香,到时必将有无辜之人丧命!”
此时白云寺已化作妖邪之地,任何进入其中的生灵,都不可能再活着走出来!
虽然如今盘踞其中的妖人,原先乃是受人敬仰的无海大师,可一旦躲入妖魔之道,便再也不是原本的自己了,心中的一切善念都会烟消云散,只剩下无尽的恶念。
“无妨,三刀会的三会首,一位姓徐的施主,已经带人将白云寺周边尽数封锁,大路小巷皆无法靠近寺庙。”
慧心双手合十,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徐施主与郑施主托小僧带句话,一旦确定白云寺之内的妖邪暂时不会祸乱一方,便会赶来玄天观。”
闻言,纪源微微颔首,如此一来的话,便剩下李君羡那一边暂时还没有消息。
按照对方的脚力,估摸着此时也应该已经抵达落魂坡了才对,就是不知道能否顺利闯过阵法,见到深处宅子中的宋河。
若是能有宋河前来相助,再加上如今的赵远松,他们这一方便有两名二境修士,压力立即便能大减许多。
更别说如今郑婉蓉那一边,已经成功请动徐柳青出手,有三刀会这个方圆数百里前五的势力帮忙,他的心中也因此增添了不少的底气。
至少如今的他们,总算不再是势单力薄了,否则的话只靠这一点人,就算多出一两个二境修士或是武夫,也很难起到太大的作用。
“你们在此做什么?”
一扇房门打开,几名中年道士一脸的睡意朦胧,只是很快就变成了不悦和微怒。
似乎是一下看见道观中,突然多出了十几人后,心里当即便有些不喜,下意识就想到自家小师弟在乱来。
只是当他们看到,几名身材魁梧的武夫,以及七八名捕快之后,脸上的微怒顿时消去,一身气势也减弱了大半。
几人站在房门口,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站在原地多少显得有些滑稽。
“大师兄,不如你们先回屋穿好衣物?”
纪源好心提醒,悄然指了指角落中的一名女子。
见此一幕,陈世荣当即老脸以后,转身推搡着几个师弟,便回到了屋内,重重的将房门关上。
一名捕快收回目光后,便眉头微皱的看向赵远松:“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可以去县衙在各坊间的差间。”
所谓差间,便是一些捕快或是衙役歇息的地方,若无重大、紧急的差事,往往一两年都无人使用。
虽然可能环境会差一些,但却胜在安静,不会有什么人来打搅,也具备一定的安全性。
毕竟这种地方,除了他们这些最底层的捕快与衙役,稳坐高堂上的官老爷们,是基本记不得的。
然而赵远松对此提议,却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或许在他看来,此时县城中唯有玄天观最是安全。
此地或许没有多少力量守护,但却胜在有玄天观祖师遗泽庇护,对观中传承弟子,以及同源的九玄门弟子,能有冥冥之中的气运庇护。
只是这些话,他却没办法直接言明,有些事情是不能对外人透露。
“你们先好好疗伤,后面随时都可能爆发战斗。”
想了想,他略过了这个话题,转而对纪源说道:“我会带人守在四周,尽力确保道观的安全。”
闻言,纪源郑重的点了点头,也没有起身回屋,直接便与其他人一起,盘膝坐在小院之中,开始尽全力运转功法,炼化体内的丹药。
先前他们所服下的疗伤丹药,起码还有大半的药力积攒在体内,没有被彻底的炼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