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重建时期各行各业都在以非常夸张的速度复苏,因此世联在进行管理架构设置的时候,没有按照战前各国的思路在顶层进行统筹领导,而是尽可能地进行了细分。
光是公共安全机关,就分为了警务总署和特别安全总局两条线。
所以简称为福保的福利与社会保障系统,就是个单纯应对灾后重建及社会复兴时期底层生活保障管理的机构,并不再与劳动管理部门或卫生保健部门有什么交集。
郑澈哲升官到特政区福保部的后勤课担任副课长的话,那的确算是从未离开过社会慈善行业,只不过从扶助院的直接参与者,变成了更上层的管理者。
以他如今的位置,想要盘问当年的事情,可就要好好谋划才行。
“我想不出好办法。”叶春樱很坦白地交了底,“色诱被你否决,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招能制造和他单独相chu的机会了。”
“我否决,是因为没有可行性。春樱,你太不会撒谎了,让你隔着电话骗人你都紧张得手心冒汗,让你当面冒充仰慕者把人往酒店勾搭?你真做得到?”韩玉梁当然不承认自己是在泛酸,毕竟他花心滥天下,搞这套显得很没度量,“再者说,十几年的事不算远,郑澈哲又不是个傻子,你一报名他就知道你是谁。”
“可我的身份又没有问题。他调职的时候我还没开始学医,他怎么知道我不是记者?”叶春樱皱着眉说,“秦院长那时候很照顾我,这反而是个优势,郑澈哲肯定觉得他当年做的事情我不会知道,对我自然也就没有什么戒心了呀。”
“然后呢?”韩玉梁干脆往她对面一做,“你的计划,汪媚筠来执行肯定百战百胜,你亲自上阵,绝对没戏。”
叶春樱不太服气地小声说:“我……我又不丑。”
“那你把我当成郑澈哲,试试抛个媚眼,拿出你认为的勾引本领来试试看。”
她抿抿唇,眸子左右转了转,调整了一下坐姿,微微侧对着他,一看就是在模仿汪媚筠地跷起一条细长的腿,略低下巴,让目光斜飞出去,落在他的脸上,然后,努力眨了眨。
“噗……”
“韩大哥!”叶春樱顿时羞红了脸,“很、很好笑吗?”
“不适合你,这个真不适合你。”韩玉梁一手捂着肚子,笑弯了腰,“春樱,咱们还是换个法子吧,不能以己之短攻彼之长啊,这也太蠢了。”
“那……那你说怎么办?”
“简单粗暴点。”韩玉梁竖起一根手指,左右晃了晃,“你只要能劝动他喝几杯酒,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叶春樱先是一喜,跟着有些担心地说:“可是……韩大哥,那样你的功夫就暴露给他了。他是特政区部门的官员,这会不会对你来说有点危险啊?”
“放心,我自然有应付得过去的说法。”看出她的担心不只是秘密暴露的问题,韩玉梁柔声道,“我保证不会随便杀人灭口的。相信我。”
最终,叶春樱还是选择了他的主意。
毕竟,她对出卖色相勾引男人还是打心底感到抵触。
虽然来的时候没想着要准备录音笔,但现在的新款手机功能全面,拿来录音问题不大,叶春樱精心化上工作妆,穿起正经的套装一步裙后,说是初出茅庐的实习记者,差的大概就是一张证件了。
“那么,记者证的问题你打算怎么解决?”
“就说出来时候紧张忘带了。”叶春樱打开房门,带着船到桥头自然直的气势,微笑着说,“大不了,让你早点动手。”
在饭店没有等待太久,落地窗外就看到了能认出是郑澈哲的身影。
但叶春樱犹豫了一下,因为那个形象,和记忆中阴沉着脸的高瘦青年差距实在是有点大。
小腹突出,谢顶,周围头发斑白,含胸,微微弓背,而且,脸上挂着好似怎么风吹雨打也不会变化的微笑。
大概是为了采访,他还穿了很正式的三件套西装,只不过没有多少笔挺的英气,反而透出一股中年人的疲倦。
等他进门,叶春樱主动站了起来,对他招了招手,“郑主任,这里。”
很明显,郑澈哲在看到叶春樱后,眼睛亮了,步子大了,人也瞬间显得精神了许多。
韩玉梁在桌下搓了搓手指,暗想一会儿就冲这双油刷子一样在春樱身上滑来滑去的眼睛,他也得让这家伙好好吃点苦头。
握手,坐下,接着便是寒暄介绍。
“叶春樱……哦——想起来了,”郑澈哲的记性果然不错,“秦院长总是带在身边的那个小跟班。哎哟,可真是长成一个大美人了啊。你这次回来去探望秦院长了吗?她最近身体如何?”
叶春樱掩饰住心底的伤痛,微笑着说:“还没呢,工作重要,我就先联系了您。等我忙完这个采访,就去探望秦院长。”
大概是还想测试一下自己到底有没有用美人计的功力,点完菜后,闲聊几句,她就低头略显羞涩地开口说:“郑chu长,这地方乱糟糟的,我录音效果挺受影响。您要不忙……咱们在附近开个房间,吃完饭到安静的地方再好好聊,您说好不好啊?”
“好好好,那这会儿咱们就光吃,聊聊当年的事。”郑澈哲笑没了眼,“第三扶助院那几年,可真是我人生最美好的时光了。”
叶春樱顺势旁敲侧击,询问起来。
只可惜她话术和许婷差得略远,为了不暴露自己动机,束手束脚畏畏缩缩,最后把自己都绕了进去,成了真正的叙旧。
单纯听郑澈哲的一面之词,那他当年在第三扶助院简直就是个严父与慈母合为一体头顶光环的下凡天使。
然而让老江湖韩玉梁来判断,天不天的不好说,这人当年八成是一坨屎。
虽说对方已经答应了去酒店,但言谈间对韩玉梁这个助手的存在颇有微词,感觉得出纯靠美人计多半还会出岔子,保险起见,叶春樱果断要了两瓶曹族人中最受欢迎的露酒,同时在桌下轻轻踢了韩玉梁一下,权作暗示。
既然情况向着自己设计的方向发展,韩玉梁心领神会,等到酒足饭饱,郑澈哲得意洋洋露出六分醉态,便在桌下屈指一弹,一股阴柔真气隔空射去,封住了他那啤酒肚中的经脉交集之chu。
郑澈哲身子一晃,抚着额头皱眉说:“咦……怎么……有点晕啊?”
叶春樱马上说:“您是不是喝得有点多了?”
韩玉梁立刻起身过去,扶着他肩膀轻轻一拍,道:“是醉了吗?”
“醉”字说出同时,汹涌真气直接封住了郑澈哲脖颈两侧血脉,最后那个“吗”字才飞出口,还没落在地,那颗谢顶的脑袋就晃了几下,咣当趴倒在桌上。
二十分钟后,韩玉梁把背上的郑澈哲丢在临时开的酒店房间床上,抽出皮带把他双手反绑,这才推宫活血,帮他醒来。
“诶?怎么……怎么回事儿啊?我……我醉了?”
韩玉梁抓起他放在沙发椅上,抬脚踩住旁边扶手,恶形恶状道:“错了,是我给你下药了。”
“你……你们要干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迷倒我?是要……要钱吗?”郑澈哲的胆子看来并不大,一句话没说完,就已经吓得满头油汗,双腿打摆子一样哆嗦起来。
“不,是要你嘴里说出点实话。”韩玉梁拍了拍他的脸颊,冷冷道,“相信你也看出来了,我并不是杂志社的实习生,更不是叶春樱的助手。我是她雇来的杀手,你最好相信,我有一百种法子让你从世界消失得不留痕迹。”
“为什么?什么实话?我……我怎么听不懂啊?”郑澈哲脸色煞白,颤声问道,“你们问什么,我……我肯定都告诉你们,请千万不要杀我。”
叶春樱看着手上的笔记本,缓缓开口:“孙佳、李小蓉、赵虹、吴秀芝、赵月、张素兰……这些名字,郑主任你还有印象吗?”
郑澈哲一脸迷茫,“你……你在说什么啊?我……我该认识这些人吗?”
“郑主任的记性不太好呢。”叶春樱克制着心底的愤怒,盯着他的眼睛说,“这些都是当年收养程序不对劲,看起来非常可疑的孤儿,无一例外都是女孩,也无一例外都是你全程经办的,走的对外特别窗口,都是很快就跟着收养家庭离开了。你一点也想不起来吗?”
郑澈哲的表情出现了微妙的曲,眼神中闪过明显的心虚和惶恐,“我……我想不起来,我当年……当年是主任呐,被收养的孤儿都要经过我的手,我在第三扶助院那几年,起码……起码给九十多个孩子找到新家庭了啊,这都十好几年过去了,我哪……哪里还能记住他们都叫什么。你……你也就是老跟着秦院长,不合群,我特别有印象,不然我也想不起来的。”
韩玉梁冷冷道:“既然他不知道,那留着也没用了,杀了吧。”
叶春樱故作冷漠地转过身去,免得自己演技不好露出破绽。
看着韩玉梁拿起枕头就要往自己脸上捂,郑澈哲惨叫一声连忙摇头,“别、别!别杀我!别杀我啊!让我……让我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韩玉梁对着他放出摄人杀气,冷冷道:“好,我给你两分钟,能提供有用的东西,就能换回你这条命。否则……这样的专业杀手,还是更愿意杀了你,早点拿钱。”
“叶……叶小姐,你……你能不能多给我点提示啊,我……我真想不起来,你说的名字了。”郑澈哲苦着脸说道,看神情,好像并不是谎话。
可这言语间隐藏的意味,让叶春樱皱起了眉,她一头,很生气地说:“也就是说你当年做过的亏心事太多,想让我告诉你我为的是哪一件事,对吗?”
郑澈哲哆嗦了几下,“我……我是真……真需要点提示。”
叶春樱盯着他被冷汗冲到油腻的脸,“我改主意了,郑主任,你还是把当年所有做过的亏心事都交代一遍吧,你交代完了,我就放你走。”
韩玉梁拿出郑澈哲的钥匙,用手指捏住,缓缓掰弯,跟着捏住他的喉咙,森然一笑,“两分钟到了。”
“我说!”郑澈哲大口喘息着,望向那根弯折钥匙的眼睛满是恐惧,“我这就说……我……我什么都说。”
韩玉梁这才松开手,淡淡道:“讲吧。”
叶春樱摁下录音,等他开口。
郑澈哲背后的双手了一下,小声说:“我……我还在……还在大学的时候,曾经偷窥过女生洗澡。我……”
叶春樱气得抓起钥匙串就扔在他的脸上,“只说第三扶助院时候的!你跟我耍这种心眼儿有意思吗?”
韩玉梁伸手捡回钥匙串,从里面选出一把平头很钝的,对准郑澈哲小腿筋骨肌肉之间的缝隙,运起真气狠狠捅了进去。
不伤筋动骨留重伤,但是够痛。
“啊……呜呜呜——呜呜嗯嗯嗯……”
枕头闷住了剩下的惨叫,韩玉梁一手摁着,一手用钥匙在他小腿里搅了几下,缓缓拔出,把血擦在他裤子上,抬手拿开枕头,道:“你再惹我的雇主生气一次,或者再叫得那么大声,这把钥匙就会捅进你的耳朵眼儿,你现在应该知道,我不是开玩笑的。”
疼的脸色惨白,郑澈哲紧咬着牙点了点头。
叶春樱挪开眼不去看那血淋林的伤口,尽全力做出冷漠的语调,“你这次想好了再说。我再给你两分钟。”
“不……不用了。”大概意识到自己保命和保密只能选一样,郑澈哲一脸颓然地说,“我……我这就说,但……但是你们要答应我一件事,不然……不然你们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再讲什么。”
“什么事?”
“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这些事情是我说的。不然……不然随便哪一边找回来,都能要我的命啊。死在他们手上……比死在你们手上惨多了,而且还会连累家人,我还有老婆孩子呢……”
韩玉梁看着他手机壁纸上两口子带两个女儿的全家福,故意淫笑道:“你以为我就会放过你老婆孩子吗?要是你不好好回答,杀了你,为了省麻烦,自然就要解决你一家。你太太有点老,但你女儿看着还不错,我看,可以杀了老的,玩一玩小的,送到海边卖掉。”
“你……”郑澈哲大概没想到正义复仇使者带来的助手竟然会露出这样色迷迷的淫魔脸,一下子慌了神,“不要啊……求你不要……”
叶春樱踢了他一脚,“你只要全说了,不撒谎,我不会胡乱跟人讲,你放心吧。”
郑澈哲舔了舔嘴唇,小声说:“我……我当主任的时候,那些事……其实也都是……都是副院长们给的指示。上级下命令,我照办而已。”
“不用推责任了,管院长已经死了。你说你的事情就好。”叶春樱丢出这个炸弹,盯着他说。
郑澈哲果然打了个哆嗦,声音也颤抖起来,“管……管爰民死了?”
韩玉梁淡淡道:“没错,夫妻俩,儿子儿媳,外带一个小孙子,都死了。可惜女儿嫁了,没找到。郑主任,你应该没他那么蠢吧?”
郑澈哲哆嗦着点了点头,“我全说……我……我全说。我经手的……那些孤儿里,确实有不少,背后存在着问题。比如……比如有几个素质比较好的男孩子,我在筛选收养家庭的时候,其实……是收了钱的。”
叶春樱知道他在避重就轻,只是默默录下音,不做声。
郑澈哲继续交代说:“当然,这些只是……只是小钱。可开了头,人就会……越来越大胆的嘛。男孩子容易找到出路,扶助院里,好看的小姑娘挺多,这些……这些其实比男孩子更值钱。”
叶春樱点了点头。
“曾经……有地下市场上卖性奴的组织,来扶助院收购过。一个女孩……我能分到三万块。”
叶春樱的眼睛顿时瞪圆,愤怒地问:“你这样卖了几个!”
“我……我当时想……想买房,头期……头期房款,差十五万。”
韩玉梁冷冷道:“所以你做假手续卖了五个?”
“六、六个……”郑澈哲闭上眼,不敢再看他们,“我当时……也快结婚了,确实……缺钱。”
叶春樱垂下的那只手紧紧握住,抬起的手机也在微微颤抖,“你睁开眼,不许闭着!还有呢?”
“还有……还有两个女孩子,给我分到了十万。”郑澈哲的目光都有些涣散,“我……我不知道具体送去哪儿了,就听说……好像是东瀛人的帮派,再搞……搞什么人体实验,需要指定血型的健康年轻女孩。那两个……我伪造的资料是东瀛父母。”
叶春樱看着秦安莘列出的疑点,在和郑澈哲的话对应上的部分打勾,继续问:“还有呢?”
“嗯……对了,还有一个特别贵的,是专门来医生做过详细体检,然后才带走的。那女孩姓赵,个子高高的,从小就发育很好。那一笔,我就拿到了八万多,我估计加上参与的两个副院长,那边应该出了至少三十万。”
“还有呢?”
郑澈哲苦着脸说:“剩下……剩下都是些零零散散的小买卖,院长说句话,我就照办作假手续,有时候给个三五千的,有时候请吃顿饭,那些只有手续是我出,具体的事儿我可没管。”
“还有呢?”叶春樱依然重复着这句话。
她希望听到没有了,因为此刻,她的心已经被冻得发抖。
“还有……那就不是买卖孤儿的事了……”
“是罪,你就交代。”韩玉梁忍了忍,没一掌把他打死,“我们可没说只关心卖走了的。”
“我们……那些男工作人员,偶尔……偶尔会……会……”郑澈哲犹豫再三,还是小声说,“会挑出比较听话的……孩子,玩一些……比较下流的事。”
叶春樱的脑子嗡的一下,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上涌。
原来她以为是温暖家园的地方,黑暗的污秽其实就在院长室的门外。
她抱着秦安莘的腰笑呵呵撒娇的时候,和她差不多大的姐妹们却在承受这些禽兽的侮辱。
看出叶春樱的脸色变了,郑澈哲急忙补充说:“不过……不过大多数都没有插入,我们……也怕孩子chu女不在,将来会被揭穿。大多数……都只是做到口交的程度而已。”
“而已?”叶春樱气得发抖,这会儿如果包里有枪,她可能已经忍不住掏出来。
韩玉梁比较冷静地捕捉到了另一个关键词,“大多数?那就是说,还是有被你们强暴了的?”
“有……有几个。比如那两个……要卖去做实验的,和……和打算买回去养大做媳妇的,只有……不可能找回来,也不需要是chu女的,我们才会在送走前……下手。”
“畜生!你们都是一群畜生!”叶春樱尖叫出来,一贯温婉柔和的表情此刻变得无比狰狞,“当年院里最大的孩子也才十来岁!你们怎么下得了手!怎么下得了手啊!你们还是人吗!是人吗!”
“可……可不光我和院长啊,有的……有的男护工,也会悄悄把孩子带到厕所去……去玩弄的。我记得……有个做假手续,卖给器官收购组织的小男孩,就是……被一个不小心的护工,给弄裂了肛门。他被找个借口开除后,还回来闹……”
“你是说……那个圆圆脸带眼镜的洪大哥?”叶春樱从记忆中检索出了类似的事件,不敢相信地问。
“嗯,就是他。他其实很变态的,总是偷偷把精液、鼻屎之类的恶心东西夹在零食里哄小孩子吃。”郑澈哲急于转移火力似的飞快说道,“大劫难之后很多人心里其实都变态了,外表上看不出来而已。我就亲眼见过一个女护工拿着漂亮小男孩的手给自己扭下体,那女人晚上还喜欢偷偷去男孩床上撒尿,第二天说孩子尿床,啪啪打屁股。叶小姐,你……你总是在秦院长那儿,这些……这些都和你没关系的呀。”
没关系?
叶春樱想起了自己童年的画面。
她羡慕地望着其他小女孩缠着护工索要零食塞进嘴里,旁边那张圆脸带着温柔的笑。
她嫉妒地盯着可爰小男孩在女护工身边格外受宠的样子,哀怨秦院长总是不让她和别的老师接触。
她总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像是被隔离在了一个罩子里,和她在一起的总是只有秦院长。
现在她懂了。
她打开卫生间的门,冲进去,弯下腰。
之后,她把中午吃下的所有东西,都吐得干干净净,吐到满口酸水,再也吐不出任何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