旌旗蔽空,百舸争流,自庐江以南,一望无际的长江江岸之上满是战船,高帆巨船成群结队堵截在江心一带,时刻留意着北岸大军的动向。
北岸之上,孤峰面色沉静,十万蛊兵便在他的身后整装待发,江边浅滩,已是铺满了轻舟渔船,比起南边的赫赫战船,却是有些不堪入目,然而这十万蛊兵各个战意十足,眼中毫无畏惧,自南疆出兵以来,他们久历战火,无往不胜,今日,他们也坚信,孤峰长老能率领他们一举克敌。
“南疆的勇士们!”一阵战鼓响起,孤峰气沉丹田,以最大的声音向着全军吼道:“数十年前,镇南王南宫烈便率领着我们蛊兵东征西讨,闯下诺大的基业,这才有了分封南疆之幸。而今,我们南疆后人,又到了战斗之时!”
“战斗!战斗!战斗!”十万蛊兵齐声呼啸,一时间江岸颤抖,水波荡漾,连那停靠在江心处的南军亦是为之惶然。
“当今明朝皇帝陛下少年英武,体恤百姓,是当之无愧的天下之主,他曾向我南疆许诺,待天下平定,必将广开商路,惠及南疆,南疆自治,永不征赋!而今,有那奸邪妖人犯上作乱,意图推翻天子大治,你们说,我们能答应吗?”
“不能!不能!不能!”
孤峰继续言道:“敌人所乘的是能劈波斩浪的战船,大船相触,一个不慎便会葬身江底,你们,怕是不怕?”
“不怕!不怕!不怕!”
“好!”孤峰几番言语,已是将身后大军士气燃起,当即抽出腰间长刀,向着江面怒喝一声:“登船!”
“嘟嘟嘟嘟!”一时间锣鼓齐鸣,军号嘹亮,十万蛊兵之中,仅有不到三万人粗通水性,此刻蜂拥登船,约十人一艘小舟,数千艘小舟便各自划动,直朝着比他们大上百倍的战船驶去。
待水军尽数登船,孤峰便也快步向着岸边高台行去,至那最高之处,向着登高远望的萧启行了一礼:“陛下,这里便交由您了!”
萧启微微点头,向着孤峰抱了一拳道:“孤峰将军路上小心,朕在长江江岸等候着将军的凯旋!”
孤峰亦是抱拳行礼,旋即披风一震,转身向着仍然停留在岸边的蛊兵吼道:“余下的人,随我来!”大军即刻出发,马蹄震震,直朝着西南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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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千里坐落在千艘战船之中最为宽大的一艘主船之上,此刻的他正在不疾不徐的饮着小酒,倒也不是他慵懒无知,只是吴越交由他的任务便是恪守在这长江江心,全力阻止那蛊兵南下,可他来此近月余,却是未曾见得蛊兵一舟一船驶来,倒是渐渐放宽了心。
“可不是嘛,吴公子派了这上千艘战船给我,可谓是将这南京府近八万的兵马武装到了牙齿,本就熟悉水性的南方将士到了这大船之上便是如履平地,再看那江北之上的蛊兵,且不说是否有大船,便是那号称十万蛊兵之中究竟能有多少能下手的都是未知,这叫他们如何是好。吴公子也是太过小心,要是我啊,只需五百艘船、不,只需三百艘便能守住这江心,保管叫那南疆的旱鸭子们不敢妄动”
游千里一边饮酒一边吹嘘,身旁将官自是百般迎合,极尽谄媚之言。
“是啊,有将军在,那南疆的旱鸭子们决计是不敢来的。”
“将军神威无敌,南疆蛮夷又岂会是对手。”
“对对对,吴大人确实有些大材小用了,这南疆蛮子胆小怕事,又岂需要将军亲自出马?”
游千里见他们越吹越是离谱,虽是心中十分欢喜,但也装模作样轻咳一声:“咳咳,吴大人自有吴大人的主意,若不是吴大人念着我与孙师的交情,我又哪里还有今日。”游千里不由想起前些时日被素月打入大牢之时的惨痛景象,而今他得幸赦免,却未想到朝廷已经翻了个天,作为一条船上的蚂蚱,吴越正是用人之际,南京将官之中也只有这游千里能统御水军,但吴越对这游千里终是不甚放心,于是便不断催促沉琼多征战船以保万无一失。
“将军,不好了不好了!”游千里这船殿之上正自惬意饮酒,却听得门外一阵嘈乱,一名亲军猛地走进,急道:“将军,他们,他们杀过来了!”
“哦?”游千里猛地摇了摇头以驱散身上酒气,旋即追问起具体之事来:“来人有多少,可有多少战船?”
“他们没有战船,他们,他们都是划着小舟,看起来也有几千艘……”
“什么?”游千里登时起身,快步走上船头甲板,果见那浩浩荡荡的江面之上千舟竞发,当下却是不怒反笑:“我还道此战便只恪守于此,料那南疆蛮夷不敢妄动,却不曾想,却不曾想,哈哈,他们竟然妄想以小舟敌战船,哈哈哈哈,蛮夷便是蛮夷,当真是愚不可及!”游千里嘲弄几声,当即拔出兵刃,向着身后的近卫吼道:“传令下去,拔锚起舵,让这群南蛮人见识见识,我中原战船的威力。”
身后一队传令兵当即得令,各自散开,一手持军号,一手持旌旗,正待传达迎敌之令,忽然,大船水面一声“轰隆”巨响,一道黑影自那水下漩涡之中飞出,船上众人还未分清人影,便见十余道暗光急落,那一对传令兵本已分散展开,可此刻却是同时手捂脖颈,纷纷向着船心方向倒下,黑影渐落于船,伴着身边倒落的尸体,形如魅影,面如幽魂,直让整艘战船之上的军士胆寒。
“你,你是人是妖?”游千里何曾见过如此鬼魅的轻功,当下抽出腰间兵刃,胆战心惊的看着这黑影走近。
琴桦面色冰冷,目光灼灼的盯着眼前的游千里,忽然,一声弓弦之音响起,琴桦耳垂一荡,莲步微移,侧过身来却是伸出两只手指,不费吹灰之力的将那暗箭夹于手中,手起箭落,身子丝毫未曾滞留便将手中暗箭掷出,“噗嗤”一声,暗箭正中那船艄高出之人胸口,那手持利弓的弩手应声落下,看得船上众人目瞪口呆,再无人胆敢妄动分毫。
琴桦目光寒彻入骨,自船头一众将官扫过,终是停在了甲胄最为鲜艳的游千里身上:“你便是游千里?”
游千里心中顿感不妙,若是此时不答,只怕会令千军不耻,而若是此刻答复,只怕以这女魔头的雷霆手段,自己少不得要横尸当场,当即支支吾吾道:“我、我……”
“南朝无人,如此脓包也可为帅!”琴桦冷哼一声,脑中却是回忆起昔日的英雄身影:“昔日的慕容父子,韩式父子,及至我烟波楼的惊雪将军,哪一个不是舍生忘死,威震天下,如今天下已定,却轮到你这酒囊饭袋领兵,当真是大明之耻!”言罢却是朝着那船头桅杆之处的旌旗飞去,手中利刃一晃,旌旗应声而落,那旌旗随着江风飘摇,旗上赫然写着一个“明”字。
琴桦将旌旗收在怀中,将手中黑金短匕朝着游千里稍稍一晃道:“用我这‘黑刃’杀你实在玷污了此刀,倒不如让你死在这战旗之下。”
琴桦双手一甩,那旌旗便被琴桦置于手心一带,稍稍用力一推,那旗杆便犹如利箭一般向着游千里射出,游千里慌忙之下赶紧拉扯身边的近卫挡在前头,可那旗杆来势完全不可阻挡,直从那两名近卫胸口穿过,依然不减其速。
“啊!”游千里惨叫一声,只觉胸间一阵绞痛,修长的旗杆就此陷入他的胸口,一路贯穿其中,可怜这位自以为是的游千里将军还未能来得及让南疆蛊兵见识到中原战船的威力,自己便已成了孤魂野鬼。
旗杆一直将他尸身拖行至船头甲板之上,琴桦轻轻一跃,至那旌旗脚下一踢,却是将这旗杆再度扬起,连同着游千里的尸身一齐悬挂在大船风帆之上,猩红的鲜血自游千里胸口涌出,缓缓滴落在数百人所处的甲板之上,众人哪里还有半分斗志,也不知是谁率先跪倒,仰头朝着琴桦拜道:“饶命,饶命啊!”
琴桦目光稍稍沉静下来,望着眼前尽皆跪倒的降军冷声道:“你等放下兵刃,于船上等待便好,若是有所异动,休怪我手下无情。”旋即一个纵身便跃入那清冷江面,众人目瞪口呆,一时间却又有些无所适从,忽然,一个眼尖的士卒却是向着一里外最近的战船指道:“快看,她,她在那里!”众人纷纷起身探望,却见得琴桦一身黑衣已是自江面再度跃起,江水裹身更显玲珑身材,可是众人无一人胆敢出言戏谑,只因琴桦所过之处,已是哀嚎遍野,血流成河!
“嘟嘟,嘟嘟!”便在众人惊异于来犯的千艘小舟与主船之上的动乱之时,北江江岸之上忽然传来一阵号角之声,萧启于高台之上亲自挥舞旌旗,正示意着前军将士依计而行。
“燃!”蛊兵阵前数百艘小舟已是临近敌阵,听得江岸号角之音,当即点燃了小舟之上早已备好的火烛柴草,旋即望着萧启旌旗挥舞方向,狠狠划动船桨,却是加速向着敌阵驶去。
“跳!”便在这前军火船临近之际,火船之上几乎同时向着江中一跃,自有后军舟船迎上救援,而那数百艘火舟,却是顺着适才的速度与这江上所刮的北风急速向前,顷刻间便已冲入敌阵船舰之中。
“啊啊,船着火了!”
“将军何在?游将军何在?”
“散开,快散开!”
一时之间,未得将令指挥的船舰之阵立时燃起了熊熊大火,即便有那精通水战的老将嘶吼呐喊,可面对着这无边的火势却也是无可奈何,南疆蛊兵身怀蛊体融身绝技,自身肌体较之常人强上数倍,对这水火战场倒是毫无畏惧,待得中军临近,一众蛊兵便就着小舟猛扑而上,迎着那烈火燃烧着的战船便拥了上去,斩将夺船,杀声一片。
然那南京战舰却也并未全是无能之辈,虽是将官不在,虽是火情汹涌,但凭借着巨船之威与丰富的水战经验,一阵慌乱之后大军便也开始逐步反抗起来,虽是前有火情,后有暗杀,可这舰队战船实在居多,巨船起锚,撞上那小小扁舟,顷刻间便是灰飞烟灭。
“杀!”前军损失殆尽,后军乱做一团,然而中军战船尽皆涌动,立时便成了这江面之上最大的绞肉机器,巨船甲板之上,无数弓弩手弯弓齐射,周身攀援的蛊兵尽皆中箭落水,死伤一片,而观这蛊兵船队,却依旧是义无反顾的向着大船扑去,未曾有一人临阵脱逃。
“咚咚咚咚……”便在此时,江北岸上隐隐传来一阵击鼓之音,萧启一人当先,手持鼓槌,双手大力挥舞,鼓声响彻四方,一时间却是燃起无边战意。
“咚咚咚咚……”萧启身后的十余近卫亦是结果鼓槌,开始附和着萧启的鼓声,齐声鸣鼓,将那战鼓之音传彻得更是响亮。
“天下之乱,自此战终!诸君,随我登船!”萧启一轮鼓罢,却是猛地将那手中鼓槌掷于地上,振臂高呼一声,便是拔出三尺长剑,向着那江边最后的百余艘轻舟扑去,他的身后约莫不到一千亲军,此时人人带甲,一往无前。
“杀!”船阵后军之中一声嘶吼,但见琴桦自天而降,一轮“黑刃”短刀划过旌旗,却已是杀至中军,手起刀落,再度将那船上旌旗斩下。
萧启的轻舟此刻已离她不远,却见得此刻的琴桦双目通红,身上血水与江水混作一团,已然成了一名血人,直看得萧启鼻尖一酸,但此刻绝非儿女情长之时,萧启怕她久战之下有所闪失,当即吼道:“来人,掩护琴桦老师!”
然而琴桦却并未有丝毫滞缓之意,再一次制服住一艘战船之后,一个疾跃,却是向着萧启飞来。
“吴越不在这里。”
“嗯,有他在此,此战不会如此轻松。”萧启却是稍稍将琴桦迎至船上,着人取来一件厚袄给琴桦披上,望着这如火如荼的局势,不禁感慨道:“本想着此战只需拖住南京的船队即可,却不想吴越当真不在此地。”
琴桦双目炯炯的望着北岸,沉声道:“小姐的话自不会错,此战大局已定,你且小心应对,我先回寿春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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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春以东绵延数百里,地势低沉,鲜有高山,还受着去年青徐坝坍塌之伤,一直以来地段低洼积水,难以耕种。
故而这寿春重建之后,这东面丘陵便也荒废许多,无人打理。
然而一向渺无人烟的寿春城东忽然传来一阵铁蹄之音,一望无际的丘陵湿地之上,竟然平白无故涌出了一支铁骑,铁骑来势汹涌,马蹄踏上那绵软的湿地却似乎没有半点滞碍,一马平川踏遍丘陵,转瞬之间已是疾行至护城河下,铁骑呈一线站立,当中一人策马向前几步,却是朝着身后吼道:“诸位名唤‘斩鬼’,便有”诛杀妖邪,斩除鬼怪“之意,而今,那妖女慕竹便在这寿春城中,我等今日,便要除此奸邪,还我大明朗朗乾坤!”
为首之人一番动员,可那身后将官却并未如他想象一般斗志昂扬,相反的,身后一众将士倒是显得有些面色不善,一名统领模样的老将出声问道:“吴大人,那,那烟波楼当真是祸国妖孽吗?”
这为首之人正是那南京之乱的祸首吴越,虽是在与慕竹一战中用尽修为,但有“六合长春功”在身,这几日来不断借助处子之躯恢复修为,果然如慕竹所料一般恢复迅速,然而吴越终归是成大事之人,他猜到慕竹修为恐怕尚在修养,若待她恢复完全卷土重来,自己定然不是敌手,故而他便定下了这奇袭之计,以游千里的水军牵制蛊兵主力,自己则亲率“斩鬼”偷渡寿春以东的江都港,一路潜行,便是为了今日之战。
“黄将军切莫多想,烟波楼勾结鬼方乱国,勾结摩尼教作乱乃是不争之实,如今趁那妖女修为未复,我等杀入城中,取了那妖女首级,天下便也从此安稳。”
寿春已近在眼前,吴越自不会临时乱了阵脚,这支“斩鬼”虽已臣服,但终究是由烟波楼素月所创,要拿他们来对付烟波楼,或多或少还需要一番挣扎:“黄将军,你莫要忘了,你家中那妻儿还等着你平安归去。”为安保起见,吴越一边郑重宣言,一边却又道出了这位黄姓将军的把柄。
果然,那位黄姓将军当即叹息一声,朝着身后将士吼道:“全军听令,功城!”
“杀!”终于,“斩鬼”阵中爆出一声震天呼喊,全军战意陡升,各自横刀立马,站成三列,却是各自对着眼前护城河前的三座浮桥,但听那黄姓将军一生喝令,三军齐动,各自朝着寿春东城杀去。
寿春东城城头看守虽是寥寥无几,此刻更是被这来势汹涌的铁骑呼喊给吓了一跳,为首将官一脸慌乱,当即颤抖道:“快,快关城门!”
可这声呼喊已是为时已晚,“斩鬼”虽只三千余人,可各个都是经历过鬼方蛮夷洗礼过的精锐,此刻蜂拥而上,又岂会让这群疏于防范的看守将门锁住。
“吁”的几声急唤,前排铁骑已是冲至城门之前,策马扬刀,却是猛地冲入城门,左右两边手起刀落,却是将那正欲关门的门卫斩成两截。
千军扣关自是雷霆之势,更何况有吴越这等人物,但见他一跃而起,人马分离,几个纵步便已至城墙之上,那墙头士卒哪里又是他的敌手,但见他双手一挥,自那袖袍之中立时分出无数毒箭暗镖,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城头守卫不过百人,转瞬之间已被他清理干净,此刻他居高临下,望着“斩鬼”大军尽数入得城中,心中稍稍得意:“慕竹啊慕竹,今日,我定要生擒了你!”
然而他的笑容还未消散,城中景象却是突然大变,但听“轰隆”几声巨响,顷刻之间原先破开的城东大门骤然关上,千军回望之际,却见城中三路各自涌出一支军马,军备齐整,显是早有准备。
“你,便是吴越!”吴越正自诧异之时,却听得耳畔不多时传来一声清魅之音,吴越闻声而望,却见一道红影拂过,便在自己所处的城楼另一端,好生生的站着一位绝色佳人。
吴越面露不俞之色,自长江一路向东,沿着寿春以东近三百里的江都港登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取寿春,奇袭之快足可传载兵书史册,可他却不敢相信,他一路疾行,等待着他的却是早已布下埋伏的寿春,心中的不甘立时激起无边怒火,吴越“嗷”的一声大吼,整个人便朝着那红衣倩影飞去。
而那红衣佳人却是浑然不惧,双手齐抬,各自扬起手中袖带,红袖连绵起伏,顷刻间竟是延伸数米,竟是拦在吴越进犯之地,吴越被那红袖缠绕,登时一阵暴露,伸出右手朝那天穹一指,烈日骄阳之下,一道紫光骤然自天而降,长剑破空而出,威势骇人,红衣女子稍稍抬头侧目,竟也忍不住暗自咂舌,那紫衣神剑直坠吴越身前,一剑便将他身前红袖斩得粉碎,一时间红屑飞舞,红衣女子猛退几步,这才与吴越拉开距离。
“不愧是能伤到慕竹的人,果然有几分本事。”红衣女双手向后一荡,那被斩乱的袖袍竟是又向外延伸一段,完全不受适才影响。
吴越紫衣剑在手,反是较之刚刚冷静几分,当下沉声道:“听闻南疆神祭司有位容貌武功都与那烟波楼慕竹不相伯仲的南宫神女,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南宫迷离听他认出自己,却是冷哼一声:“你知道的还真不少,连江都港这等隐蔽的路线都被你想到了。”
吴越当即道:“这么说,是慕竹看穿了我的计划?”
南宫迷离微微一笑:“你若以为你奇遇连连,以卑劣手段伤了慕竹便可制霸天下,慕竹之强,绝非武力而已,今日她已算定便是你的必死之期,想来,也绝不会错的。”
“哼,好大的口气!”吴越当即朝着城下被堵在门口的“斩鬼”将士,当即冷嘲一声:“就算他们全部死光又如何,你以为你能拦得住我?”
南宫迷离轻轻摇头:“我如今道心修为有损,而你身具烟波楼四女之功法,如此一比,倒确是个不错的对手。”南宫迷离刚刚言罢,便见得吴越嘴角微微一翘,显是有得意神色,南宫迷离当即又道:“可自古人算不如天算,恶人终须恶人磨,你有今日之造化,也怨不得别人。”
吴越见她说得如此郑重,不由得心中一凛,脑中不禁千回百转,似是想到了什么前尘往事。
南宫迷离也不再与他多费唇舌,稍稍退开几步,一手托于胸前,两指微微向上悬于唇边,柔唇轻启,口中开始小声念叨着几句密语。
“啊!”本是趾高气扬的吴越顿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人一个翻滚便倒在地上,双手捂住脑袋,面色突然之间变得极为狰狞,吴越一边翻滚,一边痛苦的嚎叫,嘴中不住的叱骂道:“啊!啊,你,啊,你做了什么?”
南宫迷离却是不愿理会吴越的叫嚣与痛苦,继续催动着这蛊术的口诀密语,心中却是不禁想起那日孤峰与琴桦带回来的消息。
原来那日萧逸潜逃未果,临死之际却是说出了能制住吴越的方法以求自保,那便是他昔日在南京吴越府上栖居养伤之时,给吴越下了一种名为‘噬心’的蛊毒,这蛊毒平素还好,但一旦施蛊者催动口诀,那蛊虫便会自脑中发作,侵入肺腑,受蛊之人先是头痛欲裂,紧接着便是腹痛不止,仿佛万蚁噬心,若无施蛊者停手救治,五脏六腑便会被那噬心群蚁吞噬殆尽,七窍流血而死。
知晓了这条消息,众人自是放心许多,南宫迷离身为南疆神祭司的当世神女,论及蛊术,天下无人能与之相提并论,这‘噬心蛊’虽是由萧逸所下,可只要萧逸道出蛊虫配制之法,南宫迷离便也能轻易寻出口诀操控自如,一想起今日能胜这乱臣贼子竟是靠着那让她恨之入骨之人的蛊术,南宫迷离心中又是一阵绞痛,可眼下大敌当前,南宫迷离也顾不得许多,当下催动密语速度更快几分,而那吴越的哀嚎之声也是愈发响亮。
“我神祭司世代侍奉南疆蛊神,勤修蛊术,便是为了济世救人,以蛊虫之术造福一方,鲜有以此术行伤天害理之事,今日以此术夺你性命,虽是你作恶多端咎由自取,但终是有违我蛊神之意,你若此刻觉着痛苦难当,也可自行了断。”
南宫迷离见他神色凄厉至极,双目圆瞪之状阴森可怖,便好似那梦中厉鬼一般令人不寒而栗,一想起如今已是身为人母,实在不愿多造杀孽,当即出声劝道。
吴越呼吸愈发急促,整个脑袋都似乎要炸裂一般,他的手渐渐放下,开始紧紧捂住胸口腹部一带,许是心口之处的万蚁撕咬让他痛不欲生,听得南宫此言,他那双狰狞的目光竟是隐隐望向自己手中紫衣长剑,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是猛地抽出长剑,毫不犹豫的向着自己的脖颈划去。
“唉!”南宫迷离见得此景,虽是觉着这吴越罪有应得,可也难免生出一丝怜悯之意,不愿再看这可怖之景,当即背过身去,等待着他的尸身倒下。
……
寂静,没有一丝声音的寂静。
南宫迷离突然眉心急蹙,心中当即生出一丝警觉,她等待几许,却是未能等到吴越的尸身倒下之音,那也就意味着吴越并未自行了断,若是如此,那便事有蹊跷。
南宫迷离猛地回头,然而依旧为时已晚,凛冽的杀气瞬间升腾,那柄剑气盎然的紫衣剑转瞬之间已距她不足一尺之地,南宫迷离连退数步,双手急急掩回胸口,红袖再起,可即便再是如何连绵不绝,却也只能成为吴越剑下翻飞的红絮,南宫迷离一退再退,那紫衣剑便一进再进,直至城楼边角绝壁之处,南宫迷离这才稍稍稳住脚步,然而两只红袖已然被削得七零八落,连那芊芊玉手也是尽露于人前,南宫迷离此刻自是无暇理会这微末小事,此刻她已近乎用尽全力才堪堪接住吴越这一剑之威,那下一刻,她又该何去何从呢?
果然,吴越一剑未能功成,但却并未急着撤剑,他微微向前倾了倾身子,朝着南宫迷离眼前咧嘴一笑,却是伸出那未持剑的左手,向着那直立在南宫迷离胸前的紫衣剑轻轻一敲。
“叮!”
剑身一阵轻吟,宛若那琴音起伏。
“噗!”
伴着紫衣剑神微倾,那一阵琴音之声立时化作一道紫气,直坠南宫迷离胸口,南宫迷离本就用尽全力,此刻哪里还能阻止得了如此近距离的一次琴音动荡,当即再也忍耐不住,一口鲜血自胸肺之中涌出,直喷在那闪烁着紫色荧光的紫衣剑上。
“嘿,你有你的‘噬心蛊’,我也有我的‘琴音剑’,这一式既不是出自琴枫,也不是出自素月,却是那南明的萧念公主殿下所创,没想到配上这紫衣剑竟是效果不错。”见得南宫迷离瘫倒在地,气息不复,吴越这才放心撤下剑来。
“你没中蛊?”南宫迷离体内一片混乱,已无再战之力,可望着吴越如今这幅模样,不由得大为疑惑。
“我自然中了蛊,而且确确实实是那位二殿下在南京吴府时亲自布下,”吴越一边不急不缓的解释着,一边却又向着南宫迷离此刻那裸露出来的些许冰肌望去,南宫迷离本就是天人之姿,无论是红衣旖旎还是媚眼逡巡,一颦一笑均都绽放着诱人的风情,可自经萧逸一事以来,南宫迷离便鲜有笑颜,如今更是产下麟儿,身形气质都稍稍弱了几分,吴越在南京坐拥烟波楼四女,可谓是各种风情享用了个遍,初见南宫迷离倒是没有多多斟酌,可此刻却是大不相同。
此刻的南宫迷离红衣长裙被那琴剑之音震得粉碎,除了那无痕玉臂之外,肩头,腰脐之处也是毫无遮掩,若不是胸前亵衣相阻,吴越此刻便可一览无余。
吴越稍稍上前一步,继续言道:“好叫南疆神女知晓,吾虽习武天资不高,可却一直心有不甘,幼时让家翁四处聘请名师指引,有幸结识一位南疆蛊师,此人名唤‘黑古’,想必神女娘娘应当认识吧?”
“原来是他!”南宫迷离自是识得此人,此人蛊术高超,贯以蛊术害人,数年前太子萧驰于宫中暴毙便是此人所为,烟波楼出手之时,便是南宫迷离亲自将他擒获,后与那萧逸一起押赴南疆,投入那乱神井下,遭蛊虫嗜咬而死。
如今听闻吴越便是此人弟子,想必萧逸下蛊之时便已开始留心,一面骗取萧逸信任,一面又暗中自行钻研,此时距下蛊已近两年,想必这“噬心蛊”毒早已被吴越化解。
“区区蛊虫便想控制于我,我吴越又岂是屈居人下之辈,夜十方、苍生妒、萧逸,还有她们烟波楼,她们个个都想骑在我的头上,到头来呢,最后得胜的只有我吴越一人,无人能敌的慕竹阻止不了我,你这南疆神女更阻止不了我,今日,我不但要踏平寿春,活捉慕竹,我还有当着天下人的面肏着你们,我要吸尽你们的修为,我要让世人看看,我吴越,才是这乱世之主!”
“天下之主自当体恤世人,怜爱苍生,若是如你一般不择手段,祸乱天下,天下百姓又何谈安稳度日?”便在吴越狂啸之时,却见得那寿春伏兵之中缓缓走出一道清丽身影,一袭白衣长裙纤尘不染,虽是相距甚远,但话语之音却是铿锵有力清晰可闻,一众兵马自左右排开,不自觉的让出一条道来,慕竹缓步向前,双眼深邃,望着城头之上的吴越继续言道:“天下之事,本应是以理服人,以德语人,以法律人,但偏偏这天下却又是以武论人,你自负奇遇,修为精进,便以为自己是这世间天子了吗?”
慕竹字字珠玑,在吴越看来却犹如梦魇一般可怖,他本以为会是自己杀上慕竹府中,将那惊慌失措的慕竹擒拿亵玩,却是不敢相信,慕竹竟会自己堂皇走出。
“嘿,一定是了,你自命不凡,又岂会是那坐以待毙之人,只可惜,你虽修为卓绝,可这修养恢复之力却是不如我,我这摩尼教的‘六合长春功’举世无双,一会儿,我也要让你尝尝这功法的滋味儿。”吴越越说越是得意,慕竹此刻身居城下,虽是气势凌人,可只怕连跃步上楼的力气也无,一想到可以马上将这天下奇女擒拿,生杀凌辱但凭自己,吴越不由目光大热,当即吼道:“慕竹,我吴越可不怕装神弄鬼,你若真有本事,便上得城楼来与我一战。”
慕竹平淡的面容依旧,听得吴越此言,右侧嘴角竟是有着丝丝微滑,看在吴越眼中分外刺眼,那是带着一股嘲弄的笑容,吴越双拳紧握,恨不得此刻冲下去便将她碎尸万段,然而他还未有所行动,便见着慕竹一揽裙摆,莲足未动分毫,而整个人却是渐渐腾空而起。
“这、这是?”三千‘斩鬼’,数千守备,城中军马无论敌我都沉浸在慕竹此刻所展露的神迹之中,众人只知那武林高手飞檐走壁,却也是双脚急蹬,于那空中借力,不断翻转跳跃,而此刻的慕竹,便似那大罗金仙一般,乘虚御风,气定神闲,一路向着城楼而去,轻落于南宫迷离身侧,倩影微躬,缓缓将南宫迷离扶起。
“仙女!仙女啊!”城下一众人等尽皆跪倒,感叹着能见得这般奇幻旖旎的景象,萧平印吴越等人一致对外宣传烟波楼乃祸国妖孽,可见得如今光景,这飘飘欲仙的绝色倾城,这超脱淡然的人间仙子,遑论她的所作所为,就单凭此刻她所展现的气度,又怎可能是妖邪之人。
“怎么、怎么可能,你、你的伤?”吴越见慕竹如此气度,心中不由大是震惊,有伤在身的慕竹他尚且不自信能够匹敌,若是换做全盛时期的慕竹,他又哪里还有胜算?
“我自然是受了伤,而且确确实实是你以紫衣剑气亲手所伤,”慕竹转过身来,却是学着适才吴越所言缓缓道出:“只不过那‘六合长春功’却并非只你一人习得。”
“什、什么?”吴越听得“六合长春功”一词,却是不禁诧异,双眼自在慕竹身姿轻扫,却是实在想不出似慕竹这等人物,难道也学了这魔门功法?
更不可思议的,莫非她为了疗伤,竟是愿意与人交欢?
慕竹自他双眼所流露的丝丝淫欲便已读出吴越心中所想,当即摇头道:“‘六合长春功’不过是一门阴阳调和练气之术,你以淫欲待它,便也只能损人利己。今日,倒是可以让你见识一下真正的‘六合长春’!”慕竹言罢,却是轻轻伸出一只手来,向那天穹一引,手心微微摊开,双眼微闭,那覆盖在右臂之上的白袖向下卷起,露出比那白衣还要洁白无瑕的皓腕柔胰,吴越双眼一眨不眨的望着慕竹,似是想看看她究竟能使出何种手段,可自慕竹抬手之后,四周万物倒是没有分毫异样,吴越不由心中一紧:“难道她是在装神弄鬼?”
一阵微风便轻易的打碎了吴越的痴心妄想,微风拂过,本是无色无形的空中忽然间升出一股金色光芒,那光芒之中似是细雨轻沙,又好似空无一物,吴越一时之间看不真切,可那金光便悠然飘向慕竹手心,慕竹旋即轻轻一引,便将这金光挥洒在坐地调息的南宫迷离身上,南宫迷离突然双眼一睁,只觉浑身真气充沛,一道至纯真气涌入心间,不断的向她受损的经脉涌去。
再观慕竹,却是素手微抬,再度将那金光拂出,就地一挥,宛若空气一般挥洒在天地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便是‘六合长春’,取天地元灵之力,循环往复,周而复始。”慕竹言语之间,南宫迷离已是调息结束,缓缓站起身来,适才所受内伤已是完好如初。
“不可能,不可能的!”吴越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这位神明一般的女人,心中的畏惧已是到了极点,他心知自己未必是慕竹敌手,便诡谋百出,重伤慕竹,一步一步,如履薄冰却又离胜利越来越近,可直至这最后一战,他才知晓他是多么无知,他引以为傲的采补武功竟然被慕竹随手使出,举手投足之间已是臻至大成,城下的“斩鬼”已然再无战意,而自己,此刻却要面对烟波楼主叶清澜与那南疆神女南宫迷离两人,此刻的他,再无一丝胜算。
“不,我还有剑!”吴越望着手中的“紫衣”,心中陡然生出一丝希望,“苍生妒能伤你,我也能伤你,我能伤你一次,便一定能伤你第二次!”吴越左手一挥,那支他寄以厚望的烈弓却是自天边飞来,弯弓,搭剑,弯弓如满月,紫衣却又是否能够再次创造奇迹?
紫衣剑出,宛若寒冬一般凛冽刺骨,无边杀意竟是完全笼罩了寿春城头,其速之快,令人唏嘘。
然而慕竹却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神色冰冷,似是受那紫衣剑气影响,此刻的她,骤然之间亦是生出几分杀意。
紫衣剑如流星坠落一般直入慕竹身前,便在她那层金光气盾之间逡巡不进,吴越屏住呼吸,他知道前两次射出此剑,便是将那慕竹周身气盾破开,才能重伤其躯,而今,只要这紫衣剑再进一步,只要一步!
“去!”然而奇迹终究不会再现,慕竹玉臂一挥,那紫衣剑便再也不受吴越控制,一个转身,竟是毫不停留的向着吴越飞去。
“轰隆”一声,长剑破空,烈弓碎裂满地,吴越周身气盾早已支离破碎,剑气直入肺腑,此刻的他只能无力的跪倒在地,鲜血自口中不断涌出,四肢已是动弹不得,他不甘的望着眼前的慕竹,心中满是绝望。
“狗贼,受死!”吴越须弥之际,却听得耳边传来一声熟悉的呐喊,他已是无力抬首,无力的身躯骤然间却是感受到无数飞刀乱刃刺入体内,突然,一记黑金短刃扑面而来,终是插入了他的脖颈之中,吴越重心一沉,尽管双眼依旧不甘的望着远方,可他却再也没有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