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前院觥筹交错,人声鼎沸的热闹景象不同,后院中一片萧索冷寂的景象。
一名男子鬼祟躲过了王府的家仆,来到了一圃花丛面前。
“……沁品,蝶兰……有了。”
男子笑着轻轻抚了抚花丛最中央的那团“美心”,挖开了花团面前的泥土,将他怀里的一封信件埋入土中。
这花名叫“美心”,培育起来最是繁琐,每日都要松土施肥,稍有不慎,便会叶枯花谢。
待到明日秦玉颜为其松土,便能发觉此信。
男子左右查探了一番,确认无人之后,便来到了墙边,迅速施展轻功一跃而起,准备就此逃离。
而就在男子将要跃过围墙之际,不知从何而来一只手掌轻轻搭在了他肩头,其触感温柔酥绵,却凄冷冰寒,更似乎有着千钧之重,竟把他的身形硬生生压了下去。
“咚”,男子身形急坠,落回地面之上,可这男子的反应亦是迅疾,只见他左足轻踏,右腿飞起,瞬息之间便以一记“倒打蒲柳”旋身回踢。
谁知男子身后竟空无一人,这一招又准又狠的凌厉腿法居然落空了。
漆黑的夜晚,惨淡的月光映照在地上,男子四下张望,寂静的庭院之中,只有簌簌的花影叶摇之声,叫人禁不住怀疑方才是否是鬼魂作祟。
男子倒吸了一口凉气,而后双臂一展,强打精神,沉声喝道:“什么人?!”
“叮”
一对凄寒如冰的玉指已轻轻地点在了他背后的大椎穴上,男子只好放下自己的手臂,低头不再出声,因为这两根手指只消轻轻一戳,便能立即要了他的性命。
“你又是什么人,胆敢乔装夜闯学士府,不怕王法么?”
隐匿气息,几乎已经和黑夜融为一体的秦玉颜出现在了这名男子背后,威严的声音似乎比她的双指还要寒冷。
可这男子反而将紧皱的眉头一松,释然笑道:“我不怕王法,只怕师姐。”
秦玉颜一怔,之后便将点在男子背后要穴的双指一抽,语气柔和起来:
“转过身来。”
“谨遵师姐命令。”
男子回身过来,拉下了蒙面的黑布,让月光映照在了他的脸上。
这人年纪大约二十出头,脸上稚气未脱,相貌并不出众,却也还算顺眼。
秦玉颜退后半步,失声喜道:“小师弟?你怎么会在这里?”
秦玉颜天资聪颖,自幼便在“玄寒门”习武,乃是“玄寒门”掌门“奇寒翁”张融雪的关门弟子,在她十五岁那年,当时的柳贵人一手成立了日后威震朝野的“潜凤阁”,出身超然的秦玉颜亦被选中入阁,于是在她为师门立下七大功劳之后,便退师销籍,离开了“玄寒门”,成为了潜凤阁掌阁使之一的“紫凤”。
她眼前的这名男子,便是“奇寒翁”张融雪的孙子,她的小师弟张霜。
曾经还不到自己胸口的小师弟,如今已经长得这么高了,这令秦玉颜不禁回忆起了昔日的年少时光。
“师父……张老还好么?”
“爷爷他已经……仙逝三个月了。”
“……是么。”
张融雪年岁已高,人寿有尽,乃是自然之理。
伤感袭来,秦玉颜伸手擦去了自己眼角的泪水,月光映照之下,美人亭亭玉立的身姿,还有脸上那哀婉凄美的容颜,宛若一朵露水沾湿的艳丽牡丹,足以惹得任何男人痴迷留恋,魂牵梦绕。
秦玉颜擡头一看,呆呆伫立着的张霜眼中尽是雄性的欲望,这不禁令她心中一阵悸动,说不出是不悦还是欣喜。
“咳咳……”
秦玉颜的几声轻咳将张霜飞驰的心神拉了回来,她继续轻声说道:“多年未见,师弟莫非是来同师姐叙旧的么?”
“嘿嘿,我已将缘由写在信中,师姐一看便知,师姐宅邸,师弟不便久留,师姐你看……”
“……走吧。”
如逢大赦的张霜赶忙抱拳行礼,而后便急蹿而出,一个起落之后,他的身影消失在了茫茫黑夜之中。
宴席散后,新任掌阁使方敏出现在了秦玉颜面前。
“属下见过秦阁使……”
“嗯……”
方敏是新一代阁员中的佼佼者,深受柳无双器重,但秦玉颜对她却是来往甚少,今日登门来访,倒是令秦玉颜有些意外。
“近日来京的江湖人士之中,有一名『玄寒门』弟子,未经报备便暗中潜入京城,其身份不明,请阁使示下……”
秦玉颜接过方敏的奏本,一目十行地略读了一遍。
按照惯例,入京的各路武林高手都要接受舞凤阁监视排查,而秦玉颜是玄寒门出身,监视盘查玄寒门弟子之前,方敏自然要请示于她。
“照例监视便是。”
“属下遵命。”
方敏心念一转,行礼离开了。
夜深人静,唯有主卧屋中闪烁的烛光跃动。
秦玉颜将方敏的简报和张霜的信件对照看过之后,明白了张霜来京的来意。
“奇寒翁”张融雪仙逝之后,玄寒门掌门之位交付到了张霜手中,但张霜年岁不过二十,自是难以服众,于是便有门中弟子和外敌勾结,想要除掉张霜,而不知为何,张霜竟先一步得知了这个消息,于是他急忙只身逃出,来到了京城。
信件的最后,张霜约秦玉颜三日之后的午时,于黄河楼相见。
“……我已销名离派,师弟若是强要我出头,岂不是辱没了门派名声,叫江湖同道耻笑……这个道理,师弟难道不知道么?”秦玉颜摇了摇头,叹息说道。
“……罢了,待到同师弟见面再说吧……小柔。”
“在,夫人有何吩咐?”
屋外待侍的小柔听到秦玉颜召唤,来到了屋中。
“服侍老爷休息吧。”
“是。”
小柔细心地为床上烂醉如泥的王一宁宽衣解带,垫枕铺褥,而后又服侍着秦玉颜洗漱打理好之后,吹灭了屋内的烛火,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