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聚星坪上(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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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摩阁突送出三声金钟,钟声悠扬,播回山谷。武林群雄均知五台掌门维摩上人即要现身出见,这钟声无疑遏阻了白眉老怪一腔怒火,两道炯炯眼神逼射在钱百涵脸上。冷面秀士冷冷笑道:“白眉老怪,理亏在你,你门下不该暗算偷袭,如非钱老弟一身武学旷绝奇奥,岂不命丧五台,我看你还是忍耐的好,否则一世英名恐付之流水。”

白眉叟厉声道:“此间事了,老夫与姓钱的小辈尚须一笔清偿血债,没完没了。”

冷面秀士大笑道:“那要瞧你是否能活着离开五台再说。”

白眉叟气极,面色铁青,狞笑道:“老夫还想不出有哪位今日要得了我这老不死的一条性命。”

冷面秀士冷笑道:“话不要说得太满,今日尚有两位正主儿未到咧。”

白眉叟厉声道:“哪两位?”

冷面秀士道:“无极帮主和神木令传人。”

白眉叟冷笑道:“浪得虚名之辈,有何可惧。”

冷面秀士哈哈大笑道:“你比起明月禅师等七人自问何如?”

白眉叟面色铁青,双肩撼震,只觉肺腑几欲炸裂,但强行抑制着。维摩上人身著袈裟,神情庄严肃穆,由四小沙弥前导,一踏入聚星坪,即合十躬身,朗声宣称嘉宾光临,未能一一接待,若有不周之chu尚祈见谅等语。

百足天蜈皇甫炎霍地起立,高声道:“我等冒昧来访,意欲请问掌门人二事,望不吝赐告。”

维摩上人合掌笑道:“老衲当尽其所知相告皇甫施主。”

皇甫炎道:“掌门人师弟明月禅师罹受无极帮暗算,为何贵派袖手不问?”

维摩上人道:“何以见得老衲袖手不问,莫非老衲以一派之尊尚须向皇甫施主请示机宜麽?”皇甫炎万没料到维摩上人当面如此奚落自己,不禁老脸通红,半晌做声不得。

群雄亦大感惊讶,均知维摩上人随和平易,恢宏大度,但如今情景与往昔传闻竟迥若两人,殊不知此刻局势维摩上人倘不用快刀斩乱麻手段,无法绥靖群雄胸中之疑。只见维摩上人合掌高喧了一声佛号,接道:“老衲此话似说得太重了点,但求皇甫施主见谅,为了此事老衲心情沉重,日夜焦虑,因兹事体大,如向武林同道求助,非但徒劳无功,抑且白白牺牲性命,老衲不忍更非所愿。”

冷面秀士道:“掌门人言之虽是,但据在下所知贵派并无采取任何举措,是以武林同道均困惑不解,莫非其中另有隐情麽?”

维摩上人面色一肃道:“庞施主真信那捕风捉影的无稽谣传麽?”

冷面秀士道:“事出有因,必非无稽。”

维摩上人面色一沉,道:“佛门中人戒打诳语,庞施主不信,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忽闻一声豪迈的长笑道:“老朽相信五台掌门之话丝毫不假。”群雄不禁一怔,循声望去,只见坪端一张空座上,不知何时竟坐着乾坤八掌伏建龙。

皇甫炎道:“伏老师何以断言不假?”

伏建龙大笑道:“江湖谣传坚谓明月禅师等七人身怀藏图隐秘,誓不吐露,才遭此奇祸,五台掌门如果知情怎可安然无事,老朽斗胆放肆一言,说不定那屠三山失窃藏珍图就在今日在座诸位身上。”

皇甫炎道:“伏老师何不明言。”

伏建龙微笑道:“皇甫当家请稍安勿躁,今日之会尚有两个主要人物未到,他们到时必然明言指出何人。”

“两人是谁?”

“神木令尊者及无极帮主。”群雄不禁心神一震,面色疾变。

伏建龙淡淡一笑道:“如此好酒,诸位岂可有负五台掌门雅意?”

冷面秀士眉头一皱,道:“伏老师怎知两人必来?”

伏建龙道:“今日武林,已形成无极帮与神木令传人对抗局势,五台风云际会,他们耳目遍布江湖,安有不来之理。”说看举杯一饮而尽,旋即目注崖下远chu龙翻石奇景,贻然自得。武林群雄窃窃私议,维摩上人周旋於群雄之间,略略寒喧数句,迳趋向降龙八掌雷玉鸣席上,相与低声聚商。

再说伏建龙目凝远chu,忽耳闻清朗笑声道:“伏伯父别来无恙。”

伏建龙不禁一怔,循声望去,只见是丰神俊逸的严晓星,露齿微笑,衣袂飘飘立在桌侧,霍地立起,面上洋溢著欢愉的笑容,握著严晓星双手道:“贤契,长远不见,老朽不胜怀念,数日来贤契往何chu去?”

严晓星闻言答道:“小侄需返甘凉一趟,查视当年有无遗下蛛丝马迹,再遵照伯父所列名单赶往滇西……”

伏建龙道:“找着了傅骥麽?”

严晓星面现怆然神色道:“小侄赶到时,傅骥於三日前老病身亡。”

“可惜。”伏建龙叹息道:“如今贤契意欲如何?”

严晓星道:“仍旧一贯初衷,依从伯父所列名单逐一访明,他们不过胁从之辈,只诛元恶,决不妄杀无辜。”

伏建龙道:“好,贤契气度恢宏,与令尊当年无异,他日必重振雄风,冠冕武林……”话声略顿,又道:“贤侄可去过双面佛沙嵩庄中麽?”

严晓星道:“风闻沙嵩已离家赶来五台,是以小侄也来此chu,但并无双面佛沙嵩踪迹。”

伏建龙略一沉吟道:“匪徒谅非本来面目,贤契稍加留意当不难发现。”

蓦地——只见一灰抱老僧奔向维摩上人身前,高声道:“禀掌门人,神木令主人偕同金刀四煞前来拜山。”

群雄不禁一震,钱百涵神态严肃,忖道:“我倒要瞧瞧,神木令主人究竟是何人。”

但闻维摩上人道:“就说本座出迎。”

灰袍老僧身形腾起,宛如飞鸟般往聚星坪斜坡下小径中落下。维摩上人率同四小沙弥快步走去。冷面秀士轻笑一声道:“狗眼看人低,神木令主人武功高深莫测这话,在下委实难信,五台掌门病危乱投医,恐弄巧成拙。”

突闻一声冷笑传来道:“如果姓庞的不服气,何不让我等大开眼界。”

冷面秀士四巡了一眼,竟未能瞧出何人说话,目中顿时闪过一抹杀机,阴阴冷笑了声,不再出言。坡下小径上冉冒起数条人影,正是那维摩上人与神木令主人并肩走上。神木令主人与外传无异,背插金剑,身着一袭黑衫,首扎纱巾,只露出两只眼孔,逼射冷电精芒,慑人心神,後随面目森冷金刀四煞,小沙弥四人殿上。他们一登上聚星坪,却不望群雄走来,迳向维摩阁内而去。

白眉叟两眼暴睁,怒焰喷射,厉喝道:“站住。”神木令传人及五台掌门似若无闻,飘飘续望前行。

白眉叟门下两人霍地拔出肩後兵刃,寒虹疾闪,身形疾提,宛如箭射扑去。金刀四煞最後一人冷笑一声,旋身塌腰,金刀应手挥出,寒飚如潮,虹飞狂卷,只听两声凄厉惨嗥,尸横两截,鲜血飞洒,五脏六腑溢出腔外,惨不忍睹。群雄不禁骇然变色,震惊那人出刀奇奥迅快,目前金刀四煞之名似凌驾神木令主人之上,果然不虚。那人一招搏杀白眉叟一双门下後,浑如无事般,面色冰冷漠然转来疾掠赶上同伴而去。白眉叟勃然大怒,身形缓缓立起。

只听冷面秀士轻笑道:“老怪,你要动手也不急在一时,只怪你一双门下暗算偷袭,理屈在你,何必自讨无趣。”

白眉叟鼻中冷哼一声,复又坐了下去。武林群雄均知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心情只觉无比沉重,片刻之间,聚星坪上沉寂如水。严晓星只觉伏建龙神态凝肃,似在沉思作一重大决定,知是神木令主人现身之故,心中暗暗窃笑,殊不知真正神木令主人就在眼前,当下即道:“小侄告辞了。”

伏建龙啊了一声道:“贤侄眼前往何chu去?”

严晓星道:“小侄意欲侦觅双面佛沙嵩是否易容潜迹五台山内。”说著,抱拳一揖,跃下崖去。

伏建龙枭雄机智,却不料此次为严晓星愚弄於手掌上,严晓星算准五台风云际会,伏建龙必然莅临,他现踪後神木令主人与金刀四煞随即现身造访五台掌门,伏建龙怎么也想不到严晓星与神木令主人其实是二而一,一而二之事。

蓦地——维摩阁上响起一声金钟,钟声随风播传,荡回山谷,袅袅不绝。群雄不禁一呆,目光凝视维摩阁,只见庙墙内走出一高大僧人,高声道:“神木令主人出见武林诸位施主。”随即五台掌门前导,神色恭谨,领著一身黑衣蒙面少年走出,後随金刀四煞,缓缓走向聚星坪上。

武林群雄中自动让出一张席面,神木令主人抱拳罗圈一揖,道:“在下一向不擅辞令,言语耿直,倘有渎犯之chu,尚望谅宥,目前无极帮为恶武林,暗算鬼蜮,防不胜防,如不戮力同心,共歼此獠,祸将不测。”语声平和,却字字句句清澈入耳。

白眉叟霍地起立,冷笑道:“阁下真是神木令主人麽?”

蒙面少年淡淡一笑道:“难道是假的不成?”

白眉叟道:“那麽就请阁下显示本来面目并叙出神木尊者生平。”

蒙面少年道:“依在下看来似多此一举,神木令不就是最好证明了麽?”

冷面秀士突应声道:“在座群雄中有一钱百涵,自称神木尊者再传弟子,请问阁下作何解释?”

蒙面少年道:“庞老师是否能证明钱少侠确是先师神木尊者再传弟子,不妨当着天下群雄面前证实身分来历。”

冷面秀士不禁脸色一红,正欲言说钱百涵身怀神木尊者遗言被无极帮匪徒窃去,忽闻五台掌门朗声道:“庞施主,请莫作无稽之言,以免自干罪戾。”此言一出,庞雨生方欲出口之话,立即咽了回去,两道目光投在钱百涵身上。

钱百涵朗声道:“区区钱百涵,阁下之言似不信区区乃神木祖师再传弟子麽?”

蒙面少年默然无语,伸手入怀缓缓取出神木令放在桌上,那神木令在洁白雪光辉映下,山水鸟兽细密纹理清晰异常。他微微一笑道:“钱少侠能答覆神木令何以到得在下手中?但请莫作荒诞不实之言。”

钱百涵不禁面有难色道:“这个……这个……”

冷面秀士不禁气为之结,暗道:“这钱百涵怎麽竟是如此愚蠢,实难相信他真是神木尊者再传弟子。”

白眉叟两道霜眉一皱,高声道:“阁下今日驾临五台,能否道出真正来意?”

蒙面少年道:“方才在下已说明。”

白眉叟冷笑道:“莫非阁下以神木令当年威信,约束武林群雄为阁下效力麽?”

蒙面少年道:“不敢,神木令乃伸张武林正义之物,我辈习武之人莫不以侠义济弱为旨,非以威信压榨良善,愿否共赴艰钜,任由自便。”

白眉叟冷笑道:“老夫就不愿受神木令驱策。”

蒙面少年笑笑道:“好,在下决不勉强,不过尊驾必须速速离开五台。”

白眉叟突施声狂笑道:“凭你也敢出此狂言,老夫就是不走你岂奈我何?”

蒙面少年微微一笑道:“在座诸位如不愿相助在下,亦请即时离去。”聚星坪上武林群雄几乎有半数不愿接受神木令驱策,却又不愿就此离去。为此,他们暗怀鬼胎,不动声色,默不则声。

白眉叟冷笑道:“阁下号令不动,有愧当年神木令威信,阁下危矣。”

蒙面少年长叹一声道:“当年神木尊者先师曾谓你们天外三凶除了刚愎自用,算不得大石更大恶,所以留下你们三人性命……”语声突然一顿,又道:“话不投机半句多,徒然枉费唇舌,今日你傲视神木令,谅必有所恃,在下愿领教天外三凶独门旷绝奇学。”说着转身向五台掌门躬身一揖,接道:“神木令无威不立,在下不得不采霹雳手段,望掌门人见谅。”话落人出,迅疾若电,掠至白眉叟席前。

白眉叟神色一变,只觉蒙面少年身法奇快无比,心头暗感骇然。突闻一声暴喝,身影疾扑,双掌推出一片如山潜劲,撞向蒙面少年两肋。距离既近,出手迅辣,令人无法闪避。只听拍拍两声,蒙面少年肋下已被掌力击实。但闻一声凄厉惨嗥,那人陡的跌仆在地,翻滚了两下,气绝而死。只见那冷袭之匪徒十指根根折裂,血涌如往,惨罹蒙面少年内家真气反逆震断心脉。

蒙面少年冷冷一笑道:“风闻天外三凶及其门下凶残无比,今日一见果然不错。”

白眉叟暗怒门下偷袭暗算,自取其咎,虽然如此,他不能有失颜面,自损威望,身形倏地立起沉声道:“老夫今日愿领教阁下绝学,口舌之利,智者不取。”

蒙面少年道:“好。”身形一转,快步走在一chu空地上。白眉叟随即走出,两人对面而立。蒙面少年道:“请先赐招。”

白眉叟鼻中冷哼一声,双掌疾翻,呼的一招“移山撼岳”推了出去。蒙面少年身形疾晃,让开白眉叟掌势,两指骈戟如剑,疾点向白眉叟肩後。他指法迅奇神奥,幻出漫空指影,身法如飞,两指不离白眉叟周身重穴。白眉叟武林巨擘,一身武功已臻化境,掌法迅厉,施展七星连环步法,快打快攻,掌势如山,破空锐啸,丈外四周,雪尘溅飞如雾,威势骇人。片刻之间,只见两团人影飞动,分不出孰彼孰此。伏建龙凝神观察双方拼搏,只觉蒙面少年武功只仗一个“快”字,并无什麽独特奇奥之chu。当然伏建龙是武林高手,以他眼光看来自无惊人之chu,殊不知蒙面少年有意使他坠入陷阱。约莫一盏热茶时分过去,蒙面少年喉中突发出一声清澈长啸,两指迅落,点实在白眉叟右臂曲池穴上。

白眉叟身形疾撞出数步,面色惨白,目光怨毒望了蒙面少年一眼,厉声道:“你我後会有期。”双臂一振,冲霄奔空腾起,其门下亦慌不迭地穿空而出,瞬眼无踪。

蒙面少年向群雄巡视了一眼,朗声道:“在下只恳求诸位相助,但绝不勉强,五台胜景绝佳,诸位可随意浏览掌门人已准备待客之所,尽一日之期诸位可从长考虑,明日此刻在下恭候回音。”

冷面秀士冷声道:“阁下是否意欲将我等软禁在五台?”

蒙面少年微微一笑道:“诸位去留任便,在下绝不阻拦,但日後诸位如阻得在下行事,便是仇敌,必杀无赦。”言毕率领金刀四煞走向维摩阁而去。

五台寺僧纷纷送上寿宴。这时武林群雄一个未见离去,暗暗思量,判明利害得失以定行止。伏建龙在武林中结交甚广,自动趋往雷玉鸣席上寒暄言谈……

白昼易过,转眼暮霭深沉,寒风刺骨。一条黑影落入龙翻石丛中,正是那乾坤八掌伏建龙,低声道:“贤昆仲来了麽?”

一座嶙峋怪石之後,突闪出丰都双判田敦明田敦义,双双抱拳躬身道:“伏大侠别来无恙。”

不远chu却有一双锐利眼神注视着三人,不言而知正是严晓星。严晓星暗道:“难道伏建龙竟不是无极帮主麽?”脑中灵机一动,恍然大悟,敢情丰都双判也不知无极帮主真正面目来历,倘伏建龙真是无极帮主,那伏建龙心机之阴沉委实无与逾比。

只听田敦明道:“伏大侠是否已辨识神木令主人真正来历?”

伏建龙摇首叹息道:“与老朽原来臆测判然有异,那严晓星并非神木令主人。”

田敦义道:“何以见得?”

伏建龙道:“神木令主人与金刀四煞现身之际,严晓星就在老朽身旁。”丰都双判不禁一怔。

伏建龙长叹一声道:“神木令主人与白眉叟拚搏时,老朽察觉神木令主人武功并无什麽出奇之chu,只不过巧快迅捷,分寸拿捏极准,白眉叟大意疏忽致遭败绩。”

田敦明道:“莫非他有意令人高深莫测之感。”

伏建龙摇首道:“此乃一举成名之良机,岂可平白让他失去,看来未必,不过老朽意欲潜往维摩阁上窥察或可判明其来历。”

田敦义面色微变道:“伏大侠岂可轻身涉险。”

伏建龙笑道,“无妨,老朽与贵上相交莫逆,受人之托当忠人之事,老朽胸有成竹,定可安然脱身。”说着从石下取出一身黑色宽大皮裘,由头上套下,毛茸披拂,神似一具黑色巨猩,身形一跃,划空疾闪而去。

维摩阁内灯火如昼,内外一无戒备,伏建龙如入无人之境,他贴身楹梁上,点破一孔棉纸,室内情景一览无遗。只见室内蒙面少年与五台掌门对首而坐,高声倾谈。五台掌门捋须长叹一声道:“明月师弟惨罹此祸,老衲迄今未明其故,亦曾遣人下山多方侦觅真象,竟未寻出丝毫端倪,故此恳求施主施展旷绝奇学解救明月师弟,或可从明月师弟口中获悉内情。”

蒙面少年摇首答道:“恕在下无能为力,明月禅师罹受的手法异常奇奥,若妄行解穴,体内阴阳二气逆冲,内腑寸寸迸裂而死。”

五台掌门目露黯然神色道:“如此说来明月师弟是无救了。”

蒙面少年道:“那也未必见得,解铃系铃人,我等着制伏无极帮主,未始无望。”

五台掌门道:“阁下谅胸有成竹,胜算在握。”

蒙面少年道:“同衷相济,必底於成,在下筹算已久,若二策可行,不难事半功倍。”

“请问哪二策?”

蒙面少年道:“釜底抽薪,使无极帮主孤立,途穷力拙,逼其束手成擒,但此策言之甚易行之却难,此为下策。”

五台掌门道:“请问上策?”

蒙面少年略一沉吟道:“必须先寻觅屠三山那份藏图为何人得去。”

藏身楹梁上的伏建龙闻言暗感惊诧,忖道:“难道他未受得那份藏图?”

只听五台掌门道:“武林盛传屠三山藏图为施主获得。”

蒙向少年道:“那是无稽之言,如何可信。”

五台掌门愕然久之,微微一笑道:“施主必侦知窃取藏珍图是何人所为,可否见告?”

蒙面少年摇首叹息道:“为了查访此图下落,在下费尽心机寻到偷天二鼠及逍遥太岁冯老英雄等有关之人,均否认获得藏珍图,但不言而知无极帮主亦未到手。”

五台掌门道:“施主之言必然有据,可否请道其详。”

蒙面少年道:“在下于骊龙谷四外布下耳目,无极帮并未遣人来骊龙谷觅察藏珍确chu……”说着,心中似有感触,长叹一声,接道:“但此事大出在下意料之外,在下原以为盗图之人自忖只身难以成事,必持图相求武林卓著盛望的名宿,或千方百计寻觅在下,哪知数月来竟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看来此人必是心机深沉之人。”五台掌门道:“但施主即是获有此图,无法取得无极帮帮主手中持有那幅,亦如同废纸一般。”

蒙面少年颔首道:“掌门人所言虽是,但从目前情势发展,那幅藏图如为在下所得,倘不出在下所料,无极帮主必自动寻来谋取合作之策。”

五台掌门人意似不信,诧道:“这是何故?”

蒙面少年道:“请问掌门人,无极帮主算得上武林中巨邪凶擘麽?他犯了什么罪大恶极之行?”

五台掌门闻言呆得一呆,答道:“虽算不得巨邪凶恶,但敝师弟明月……”

蒙面少年忙道:“其中必有缘故,在下未便遽下断言,但在下数月来奔走江湖,偶然发现一项重大隐秘,武林中集聚了一股暗流,欲图霸武林,欲以无极帮取而代之。”

五台掌门闻言惊骇不胜,道:“此人是谁?”

蒙面少年摇首道:“恕在下未知,但首蒙其害必是无极帮无疑,据在下所知他们将采暗杀手段,翦灭无极帮内高手,此刻无极帮主或已知道祸在眉睫。”

“知道什麽?”

“沙河镇双面佛沙嵩乃无极帮冀西晋东分堂,数日前庄中党羽俱遭毒手,沙嵩及其家小亦遭掳去,在下去迟一步,无法追踪。”说著太息一声道:“骊龙谷中藏有一册武功秘笈,内载武学俱是现已失传之秘,如落在正派高人手中,则不胜幸甚,否则,武林中必将掀起腥风血雨,惨遭浩劫。”

五台掌门忽道:“老衲有一事相告施主,敝山朝阳寺内有一大内高手南宫子诚借住。”

“南宫子诚。”蒙面少年诧道:“大内高手借住贵山,其中必有原因。”

五台掌门摇首答道:“并无隐倩,南宫大人奉晋抚之命恳求老衲允其内侄借住朝阳寺攻书,俾使明秋入闱应试高高得中……”说至此语声略顿,又道:“南宫大人武功高深不测,才智谋略无一不高,但官府中人不得涉身江湖是非中,老衲偶与其闲谈江湖中事,他弦外之音似知屠三山失去那幅藏图下落。”

“什麽?”蒙面少年似惊喜不胜,道:“有劳掌门人拜问该图下落,则武林不胜幸甚。”

五台掌门面有难色,摇首道:“南宫大人不愿惹事生非,老衲曾问及此图下落,南宫大人竟顾左右而言其他,是以老衲不便再问下去,目前他将朝阳寺划为禁地,不过施主以神木令主者求见,或可破例得晤。”

蒙面少年立起,朗声道:“有劳掌门人领在下一往。”两人联袂离了维摩阁,走向朝阳寺。

伏建龙暗蹑两人之後,只见蒙面少年与五台掌门尚未临近朝阳寺山门,突闻一声大喝道:“何人来此?”继又惊噫一声道:“弟子不知掌门人驾临,望乞恕罪。”门内疾步迈出一五旬馀僧人,合掌躬身施礼。

五台掌门道:“南宫大人在麽?”

那僧人哦了一声道:“南宫大人离寺他游了。”

五台掌门愕然道:“他竟离寺了麽?”

僧人答道:“正是,南宫大人说武林人物纷纷拜山聚集,必有重大事故,官府中人不便预闻,更须避免无谓烦扰,是以离寺游赏本山绝顶胜景,但今晚四更时分必回。”

五台掌门略一沉吟,转面向蒙面少年道:“你我可否五鼓时分再来?”

蒙面少年颔首微笑道:“唯掌门人之命是遵。”转身与五台掌门相偕离去。

一条庞大黑影疾翻入朝阳寺内,黑毛披拂,目光炯炯如电,令人不寒而栗。蓦地——又是一条庞大身影由夜空中疾泻落下,身形现出正是那白眉叟。只听白眉叟发出一声阴恻恻冷笑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只有老夫知晓尊驾来历。”

伏建龙闻言心神猛震,怪笑道:“不妨说出老夫听听?”

白眉叟沉声道:“倘老夫料测不舛,尊驾必是……”说此语声一顿,四巡了一眼,接道:“无极帮主。”

伏建龙冷笑道:“胡说,老夫如是无极帮主,此刻怎容你活命。”

白眉叟狞笑一声,道:“尊驾好狂妄的口气。”说著手出如风,五指挟著一股凌厉的罡煞抓向伏建龙胸前。伏建龙倏地一鹤冲天拔起,曳空电射穿出寺外。

白眉叟大喝道:“哪里走?”如影随形拔起,追踪而去。两人身法迅快,转瞬之间,已掠出五六里外,到达一chu危崖之上。

伏建龙忽转身冷笑道:“白眉老怪,你只道老夫真惧你麽?”说时右掌疾弧推出。

白眉叟只觉对方掌势奇诡,轻如棉絮不带丝毫力道,竟然无法闪避,不禁出掌封架而去。伏建龙轻轻一笑,快攻十三掌,招招俱是奇诡不测,攻向意想不到部位。白眉叟失去先机,章法大乱,竟闹得手忙脚乱,顾此失彼,心神大惊。伏建龙目光中泛布森厉杀机,阴阴一笑道:“老怪,还不纳命来。”白眉叟虽险象环生,但自恃功力深厚,对方必无法伤他性命,突鼻中随风送入一缕异香,头目微生晕眩,不禁大惊,猛感两腿一软,叭哒摔跌在地。

伏建龙哈哈大笑道:“白眉老怪,你恶贯满盈,终有身受惨执之日到来。”说著取出一柄短剑,目露凶光,厉声道:“老夫要将你五chu主经割断,受尽酷刑才任你死亡。”手腕震chu,幻出一片耀眼剑花。

白眉叟厉喝道:“且慢。”

伏建龙不禁一呆,道:“你希冀图免一死麽?”

白眉叟道:“老夫年逾耄耋,何惧一死,只未免败得不甘。”

伏建龙失笑道:“你道老夫施展暗算才有此败麽?试问丧生在你手下的江湖人物不知凡几,而且惨遭生啖活吞,他们死得甘心麽?”

白眉叟不禁语塞,乾笑两声道:“老朽练就一身铜筋铁骨,百毒难侵,阁下迷魂毒香不知何物,能使老朽真气松散无法复聚,此乃命也,夫复何言。”说着长叹一声。这声长叹含蕴著无比凄凉愤怨,宛如巫山猿啼动人心弦。

伏建龙道:“你长叹为何?”

白眉叟道:“普天之下,能置老朽死命之人,寥寥可数,阁下如能见示来历,老朽死当瞑目,如老朽所料不差,阁下当是那无极帮主。”

伏建龙笑道:“老夫方才已说过并非无极帮主,但请问除了无极帮主外尚有何人能置你死命?”

白眉叟道:“除了无极帮主外,就数神木尊者与屠龙居士多手如来三人,但此三人已归道山,老朽实想不出阁下是何来历。”

伏建龙哈哈大笑道:“殊不知江湖之大,奇人辈出,如今无极帮主尚不敢轻举妄动,可想而知心有畏忌,你这白眉老怪不知天高地厚,居然……”猛然省悟,厉声道:“老怪,你妄念捱延时刻,等候救兵……”

忽闻身後生起阴恻恻冷笑道:“不错,你猜对了,但省悟得太迟。”

伏建龙不禁面色一变,身形飘出丈外,迅疾旋身,只见一条黑影如附骨之蛆跟踪而至,短剑震成一片剑花,护住身形,大喝道:“你是何人?”

面见站立着,一身黑衣蒙面人,手持一柄泛出蓝汪汪光华钢刀,目光寒锐,慑人心神。伏建龙认出不是那神木令主者,胆气立壮,冷笑道:“你这是找死。”短剑疾攻而出。

夜空划起一片紊乱错综剑芒,挟著悸耳破空锐啸。蒙面人鼻中轻轻发出一声冷哼,钢刀斜劈而出,呼啸雷奔,刀势如山,迳望伏建龙剑隙中穿入。伏建龙不禁心头一凛,只觉无法封架闪避,身不由主地倒退出两步。蒙面人又是一刀呼地劈出,刀势如惊天蓝虹,啸风雷奔。似此刚猛而且奇诡刀法,武林中甚是罕睹。伏建龙不禁心神大骇,身形一鹤冲天拔起。半空中突闻数声大喝,三条黑影扑下,双手齐扬,打出浊天流星子母飞弹,罩袭伏建龙而去。饶是伏建龙身负旷绝武学,先机已失,又身在半空,无法避开,左袖甩出一片歪风,欲震开那流星飞弹。哪知那流星飞弹往罡力飞撞,互相撞击,波波爆烈成无数千万,袭袭更急,势若天河下泻。伏建龙身形急沉落下。

猛闻蒙面人厉喝道:“老贼纳命来吧。”钢刀疾挥一招“玉带围腰”,蓝虹飞卷,拦腹劈去。伏建龙大骇,身未落地,急变身法,斜穿而出,竟往崖下飞落。

蒙面人突看三条黑影急扑下崖去,双足沾地,四顾一望,只见并无伏建龙身影,不禁诧道“奇怪,他怎能在转瞬间逃去?”

“此人武功极高,只不过变起仓促,先机失去,致有此败,逃去并非难事。”语声寒冷如冰。

蒙面人冷笑道:“他逃我追,相距不过丈许,不论身法有多快,绝不能无影无踪。”

“依你说法,此人还藏匿在近chu。”

“正是—”

“那麽我等不妨搜觅一看。”

四条人影如飞搜觅崖下百丈方圆之内,仍无法寻出伏建龙藏chu,不禁怏怏鱼贯拔上崖去。崖下沿壁一块坚冰厚雪突然自动移开,掠出两条身影,其中之一无疑是黑茸披拂的伏建龙,另一却是隐在大名许南兴宅中的无名老叟。

无名老叟冷冷望了崖上一眼,道:“你妄念图霸武林,今日形势之下,但不知可因此幡然悔悟。”

伏建龙道:“势成骑虎,欲罢不能。”

无名老叟凝视了伏建龙一眼,道:“我也不便劝你,但须知你仇家愈来愈多,而且每人均练成一宗绝艺,用来对付你,众矢之的,那时恐悔之晚矣。”

伏建龙迅疾脱下一身披拂毛皮,微微一笑道:“此人刀法虽迅厉奇奥,但并非不可能,兄台可知此人来历麽?”

无名老叟摇首答道:“不知。”

伏建龙道:“兄台似随在小弟近侧甚久,但兄台怎知小弟必堕往崖下,又何以能知有此藏身之chu?”

无名老叟道:“五台是我旧游之地,一草一木我均知之甚详,你不必多问,我与那蒙面人毫不相识。”

伏建龙笑笑道:“兄台未免疑心太大了,小弟不过随口问问并无他意,更知兄台言出如山,不能违背当年重誓,绝不插手江湖是非,出手伤人,断然小弟秉心多疑,但也不能疑心到兄台的身上。”

无名老叟冷冷答道:“这样就好,你还要留在五台麽?”

伏建龙长叹一声道:“小弟从未遇过如此辣手难题。”

“什麽难题?”

“迄今尚未探悉神木令主者是何来历,更与小弟原来料测大相违悖。”

无名老叟道:“你原来料测神木令主者是何人?”

伏建龙道:“严晓星。”

“什麽。”无名老叟诧道、“就是住在我邻室的少年?”

“正是。”伏建龙道:“小弟今日所见,证实了严晓星并非神木令主者。”

无名老叟道:“依我之见,眼前你chu身甚危,不可留在五台。”

伏建龙诧道:“为什麽?”

无名老叟太息一声道:“方才你潜入维摩阁内目的何在?是否欲探明两人商谈何事,并查明神木令主者来历?”

“不错。”

无名老叟冷笑道:“非但枉费心机,而且陷入术中犹不醒悟。”

伏建龙不禁一怔,道:“此话何解?”

无名老叟道:“你潜入维摩阁,原本打算再不济也可暗算偷袭,制住金刀四煞中一人,挟之离开,严刑迫供出神木令主者之来历身世,哪知维摩阁一无布伏,如入无人之境……”

伏建龙不禁面色大变道:“兄台是说五台掌门与神木令主者算准小弟必然潜入维摩阁内?”

无名老叟点点头,微笑道:“正是。”

“难道他们可说朝阳寺内大内侍卫南宫子诚也是假的麽?”

“请君入瓮,安得有真。”

伏建龙面色铁青道:“那蒙面人无疑是金刀四煞。”

无名老叟道:“虽不中亦不远矣。”

伏建龙道:“那白眉老怪物决非无因而至。”

无名老叟淡淡一笑,道:“以你卓绝才智均为他们所骗,何况白眉老怪。”伏建龙不禁默然。无名老叟道:“贤弟chu境正危,望谋定後动,愚兄不愿在五台再作勾留,暂先告辞。”说着身形疾闪而杳。伏建龙暗叹一声,四顾了一眼,往龙翻石掠去。

再说白眉老怪经四蒙面怪人相救,得以不死,不由大喜,四蒙面人搜觅伏建龙无着,掠回崖上。白眉叟目露感激之色,道:“承蒙四位相救,感激不浅。”

蒙面人道:“我已应允相助取得骊龙谷藏珍,阁下为何又要节外生枝?”说着右掌按在白眉叟命门穴上,一股热流涌入。

半晌,白眉叟缓缓立起,摇首苦笑道:“老朽并非节外生枝,乃迫不得已,四位知否那黑毛披拂怪人是谁麽?”

那蒙面人正是朝阳寺内香积厨炊饭老僧百残,闻言呆得一呆,道:“不知。”

白眉叟道:“老朽认定他是无极帮主乔装,当年老朽与无极帮主有过一面之雅,他虽非以本来面目相见,但老朽有过目不忘之能,今晚所见神态动作语音无一不逼肖昔年所见。”接看咳了一声道:“今晚四位虽以心血研悟之绝学取胜,但无极帮主悟性极高,必创试克制四位的独门武功。”

百残微笑道:“无妨,适展所展武功不过小试十一尔,无极帮主虽聪颖过人,也难在短短时日悟其玄奥。”白眉叟心中暗暗震惊。

百残又道:“阁下虽认出其系无极帮主,但非其时其地,恃强出手,未免不智。”

白眉叟苦笑道:“诸位不知老朽何以尾随五台掌门前往朝阳寺之故,因老朽亲听得朝阳寺内有一大内侍卫南宫子诚借住,南宫子诚谓似知另幅藏珍图下落。”

百残不禁一呆,道:“此话千真万确?”

白眉叟道:“此乃老朽亲听所得,是否真实尚不得而知。”

百残略一沉吟,道:“此事交与老衲办理,阁下请速离五台,以免弄巧成拙。”

白眉叟眼中泛过一抹异芒,颔首道:“好,老朽就此别过。”一鹤冲天,投入沉沉夜色中疾杳。

当晚,狂风怒吼,五台山又降下漫天飞雪,朝阳寺外一条身影飘然由山径走向山门。寺内忽闻传出苍老语声道:“哪位施主造访?”

“在下南宫子诚。”

“哦!原来是南宫大人,恕小僧失礼。”

南宫子诚含笑飘然走入,只见迎面肃立着一短装老僧,合十问讯,道:“有劳大师幸辛了。”

老僧道:“大人说哪里话来,奉命应为,职责所在,何言辛苦,大人往何chu去了?”

南宫子诚微笑道:“兴之所至,不觉行出百里外,贵山胜迹登临过半。”

老僧道:“如此说来大人辛苦了,厨下已准备米粥,小僧命人送上。”

南宫子诚摇手笑道:“无须,在下自去好了。”说看微一抱拳,走向寺内厨下。厨下灯火幽暗如豆,两僧正在对奕,寂静如水,只闻落子之声,百残蹲在灶前假寐。两僧目睹南宫子诚走入,慌忙立起施礼。

南宫子诚微笑道:“两位请随便,在下尚未进食,是否尚有充饥之物麽?”

一僧忙道:“有,有,敝寺已准备了米粥小菜,大人请回,小僧立即送上。”

南宫子诚摇首笑道:“山居寂寥,在下就在此进食,因稍谙奕棋之道,可否观摩两位棋诣如何?”

一僧逊笑道:“小僧不敢班门弄斧,贻笑方家。”

南宫子诚道:“两位大师是否见外。”

那僧人道:“如此小僧只有遵命了。”

这时百残已闻声立起,启开木厨取出四色小菜,并盛了一碗清香米粥送上。南宫子诚谢了一声,喝了一口米粥,只觉爽口无比,不禁道好。百残亦在旁观赏两僧对奕,默默不则一声。片刻,南宫子诚已尽一碗,百残忙接过添盛送上。南宫子诚随意问道:“不知今日维摩掌门可曾来过寻访在下麽?”

百残似怔得一怔,道:“不是大人提起小僧等差点忘怀了禀明大人,傍晚掌门人与神木令主者双双来此拜谒大人。”

南宫子诚眉头微微一皱,道:“在下不喜与武林朋友结交,神木令主者素不相识,他来此何故?”

百残欲言又止,摇首答道:“这个小僧不知,不过掌门两人走後,竟发生武林人物潜袭本寺。”

“什么?”南宫子诚大感震撼道:“朝阳寺内并无什么隐秘,何故遭受侵袭?凶徒是谁?”

百残苦笑道:“听说是天外三凶内最凶残辣狠的白眉老怪及一黑毛披拂怪人,不幸的他们竟是死敌,凶博猛烈,一路打出寺外,不知所终。”

另一僧人接道:“他们似志在大人。”

南宫子诚冷笑道:“在下从未与武林中人结怨,大师所言恐是捕风捉影。”

那僧人正色道:“小僧并非无中生有之词,方才无意耳闻掌门谓大人似知那幅屠三山失窃的藏珍图下落,故掌门同神木令主者来此请教,想必凶邪窃听得知,潜袭本寺意欲挟制大人。”

南宫子诚不禁失笑一声道:“原来为此麽?在下确知落在何人手中,但挟制在下并无好chu,因在下与此人萍水相逢,并无深交,而且此人将图藏在隐秘之chu,行踪飘忽不定,就是在下明言相告,也无法将此人觅到。”说著吞食一块素拌冬笋,呼噜噜咽了一大口粥。百残闻言,大感失望,却不形诸於颜色。

另一僧人道:“此人窃得藏珍图,复又将图藏起,究竟用意何在,小僧愚昧难解。”

南宫子诚略一沉吟,微笑道:“此事已传扬开去,在下亦无隐瞒的必要,此人名唤陆道玄,乃甘凉大侠紫霞庄主严天梁童年知交,年未三旬,竟看破红尘,逃玄世外,从此两人天如一方,音雁久绝,不知何时严天梁惨遭凶邪所害为他风闻,一怒出山,暗访主凶及严天梁後人。”说着语声一顿,又扒了两口米粥,太息一声道:“在下离京西行入晋,于途中逆旅相遇,无意解救陆道玄一场危难,於是结交倾谈,酒後吐出心底蕴秘,翌晨分道扬镳,各走一方,从此并无所闻。”

一老僧道:“陆道玄将图藏起,不言而知一俟寻获严天梁後人,协助严少庄主觅取藏珍绝学,报那血海之仇。”

南宫子诚颔首道:“大师所言极是,陆道玄虽知严天梁後人健在人世,但人海茫茫,何从相笕,严天粱後人亦不知陆道玄是何许人物,但望陆道玄能如所愿。”说着竟别开话题,垂询三僧俗家姓名及其出家经过。

晤谈良久,南宫子诚显出倦色,告辞回房就寝。屋面上忽腾起一条如鸟身影,去势如电,瞬即翻出寺外,往龙翻石掠去。错综嶙峋怪石丛中,屹立著一双怪人,目光炯炯如电,凝视朝阳寺方向。忽闻丰都大判田敦明阴森语声道:“令主回来了。”夜空中人影划空疾闪而至,落在一块大石上。

二判问道:“令主行色匆匆,想必当有所见。”

黑影鼻中沉哼一声道:“本座已有所知,二位贤弟不必多问,请速回山传令各chu分舵,若发现严晓星行踪,只许暗暗跟随,不准加害,立即飞讯禀明总坛。”丰都双判闻命身形一震,奔空而杳。

翌晨,弥陀殿内乾坤八掌伏建龙与严晓星不期而遇,伏建龙呵呵笑道:“贤契昨晚住在何chu?”

严晓星道:“小侄就住在寺後清荫小院,五台掌门前辈与先父乃方外之交,独对小侄关怀,另辟住所以免纷扰。”

伏建龙突低声道:“此地人稠,可否去贤契住所谈话?”

严晓星道:“有何不可,小侄带路。”

两人先後进入幽静小室,严晓星关好门户後,道:“伯父有何指教?”

伏建龙道:“贤侄有无发现双面佛沙嵩?”

严晓星摇首黯然一笑,答道:“未曾。”

伏建龙叹息一声道:“贤契究竟有无探明主凶是谁?”

严晓星道:“小侄已侦明内情六七,只待查证而已,不过主凶武功旷绝,小侄必需取得骊龙谷藏珍中那柄鲁阳戈,方可手刀元凶。”

伏建龙闻言不觉心神猛震,恶念顿生,暗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我何不就此除之,以免无穷祸害。”功行右臂,真力贯聚五指,欲猝施奇袭,将严晓星一击搏杀。

蓦地,门外忽响起击指敲门声。严晓星道:“哪位兄台见访?”

突传来许飞琼娇脆语声道:“星弟,是我嘛。”

严晓星忙道:“原来是琼姐,待小弟开门。”木门启chu,一条娇俏身影惊鸿疾闪掠入,现出风华盖代,清丽脱俗的许飞琼。

许飞琼目睹伏建龙也在室内,不由一怔,忙展笑靥裣衽施礼道:“老爷子也在此?”

伏建龙笑道:“许姑娘少礼,你与严贤契堪谓珠联璧合,神仙佳侣。”

许飞琼不禁靥涌红霞,娇羞不胜,嗔道:“老爷子也会取笑婢子。”

严晓星道:“琼姐来此必有见教。”

许飞琼道:“蓝师哥新近从百奥护镖入晋,风闻五台盛会,知恩师必来此chu,亦赶来拜见……”

严晓星道:“你蓝师哥绝不致无故赶来五台,定有所闻。”

“正是。”许飞琼道:“蓝师哥特来此捎一口信来。”

“什麽口信?”严晓星诧道:“想必是极重要的口信,不然你蓝师兄能不辞千里而来。”

许飞琼嫣然一笑道:“蓝师哥此次护镖前来,不料在大庾岭竟遇上黑道匪徒拦路劫镖……”

严晓星道:“以你蓝师兄武功,匪徒劫镖不啻飞蛾扑火,自取其死。”

许飞琼摇首道:“如非巧遇武林奇人相助,我蓝师哥定罹人镖俱亡之祸,那位武林奇人在蓝师哥坚留旅邸设宴款待之下,他无意道出仆仆风尘,跋涉江湖,志在访觅亡去至友的後裔,星弟,你道他找的是谁麽?”

严晓星面现茫然不解之色,道:“小弟不知。”

许飞琼道:“访觅的竟是你。”

严晓星愕然张目道:“他是谁?蓝兄可曾问他姓名来历麽?”

许飞琼道:“他自称陆道玄,与紫霞山庄庄主乃总角之交。”伏建龙闻言暗暗心神一震,私自窃幸无意得闻此一隐秘,不禁目中泛出一抹异芒。

严晓星诧道:“先父生平交往中从未有一陆道玄其人。”

许飞琼娇笑道:“陆道玄与令尊结交是在童年,星弟未出生之前陆道玄即归隐世外,你如何知情。”

严晓星道:“他访觅小弟为何,蓝兄可曾告他小弟的行踪麽?”

许飞琼道:“我等行踪蓝师哥事先不知,无法相告,不过陆道玄欲相助星弟手刃大仇。”

严晓星黯然一笑道:“小弟曾誓言独力报此血海大仇,避免连累无辜,何况小弟与陆道玄陌不相识,怎可信其是真。”

伏建龙忽长叹一声道:“贤契虽志行可嘉,但不可绝人太甚,须知得道多助……”

严晓星忙接道:“小侄知道,伯父在武林中交往极广,曾否听闻陆道玄其人,小侄幼遭巨变,习性孤独多疑,陆道玄若是有为而来,岂非自堕术中,如陷泥淖不可自拔。”

许飞琼嗔道:“不论如何,陆道玄手中持有一幅藏珍图,他可助你觅获骊龙谷中所藏武功秘笈及鲁阳戈。”

严晓星不禁一怔,默然须臾,淡淡一笑道:“琼姐怎知陆道玄手中真持有藏珍图,若无另一幅图叠合相映,也是枉然,小弟不为此虚无飘渺之事烦忧。”

许飞琼莲足一跺,娇嗔道:“我不与你说了,反正我已把话传到,陆道玄现有要事赶往琼崖,事了你不找他,他也要找你。”语毕,脸挟浓霜,冲出门外而去。

严晓星忙唤道:“琼姐,小弟相信你就是。”急急追出。

乾坤八掌伏建龙面色凝重,忖道:“看来南宫子诚之言是不假的了。”遂急步走向前院,找到东斗天君葛元良。只见葛元良与廖独等人正谈笑甚欢,遂与众人寒暄後,低声向葛元良附耳道:“严贤侄与许姑娘现在何chu?”

葛元良笑道:“一双欢喜冤家,负气逗笑追逐,我等都是过来人,管他则甚。”

伏建龙哦了一声,道:“葛兄高足咧?”

葛元良道:“他已离去,保镖苍生,身不由主,何况他有家业妻儿,老朽不愿他卷入武林是非中。”

忽见许飞琼一闪掠入,满脸惶恐之色,道:“恩师,星弟已下山奔向江南,徒儿意欲追下,先走一步。”

葛元良诧道:“他与你负气麽?去江南何故?”

许飞琼道:“不是,神木令主者金刀四煞等人与五台掌门已离山赶往骊龙谷,星弟闻得此讯,故急急赶去。”

武林群雄闻言错愕不已,廖独匆匆奔出,找来知客僧问询。僧人合掌躬身答道:“佛门中人戒谎言欺骗,一个时辰之前敝掌门已与神木令主者联袂下山前往骊龙谷。”

葛元良冷笑道:“什麽,忝为地主,这老秃驴竟不告而去。”五台僧人闻言,面现愠容,却敢怒而不敢言。

廖独淡淡一笑道:“五台掌门并未丝毫失礼,原是我等不请自来,食宿款待周虑备至,言归正传,我等也可离去了。”

葛元良怒道:“这老秃驴目中只有神木令主者,分明轻视我等不可倚作臂助,老朽心中甚是忿怒。”

廖独笑道:“无论你如何心头忿怒,你若敢违抗神木令,廖某便心服口服,永远听命於你。”

葛元良冷笑道:“老朽不愿与你枉费唇舌,日後就知,琼儿,我们走。”与许飞琼迈步而出。

群雄纷纷离去,乾坤八掌伏建龙悄然由捷径下山,身形迅快如飞,赶至双面佛沙嵩庄外,衣着变换,改易形貌,慢步走向庄门前。猛一抬头,不禁一怔,只见两扇庄门紧闭,并悬着一方白布,护庄河木桥悬起,情知有异。三丈馀河面一跃掠过,高声唤道:“门上哪位在,老朽乃总坛遣来急使。”

庄门隆隆开启,青衣白须老者,面笼重忧,急步跨出,抱拳一拱,道:“敝上数个时辰前亡故了,恕未能接待,请回复令主,敝庄恐不能再为无极帮效力了。”

伏建龙面色一变,道:“沙庄主是染疾亡故的麽?”

青衣老者黯然一笑道:“敝上系罹受神木令主者内家无形掌力,震碎五脏六腑,立即口喷鲜血而亡,死後更遭化骨散尸骨无存。”

伏建龙心神猛震,道:“神木令主者一人独自前来的麽?”

青衣老者摇首答道:“他偕同金刀四煞拜庄,敝庄主以礼接待,引至大厅落座,一言未竟,神木令主者,猝袭出手,敝上不防遂遭所乘。”

伏建龙道:“庄中尚有甚多高手,竟无一人……”

青衣老者面色一冷,道:“阁下也是武林高手,岂不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庄中武师悉皆废去武功,遣之散去。”

饶是伏建龙机诈过人,也不虞其有诈,怒道:“真有此事麽?老朽立即回山覆命。”抱拳微拱,身如飞燕般跃过河面,如飞掠去。

青衣老者目送伏建龙身形消失後,微微一笑,掩好庄门,只见一条黑影疾闪而出,现出蒙面黑衣神木令主者。四条人影在神木令主者身後纷纷闪出,正是那震惊武林之金刀四煞。双面佛沙嵩接踵迈出,问青衣老者道:“此人去了麽?沙某难信其真是帮主亲身驾临。”

神木令主者微微一笑道:“庄主日後便知,丰都双判今晚必来麽?”

沙嵩颔首道:“今晚必至,田敦明言他们两人曾潜入五台,与帮主竟不期而遇,帮主探出五台隐有剧敌,双判虽不明帮主何指,但察出帮主有惶恐之色,故他们奉命赶回总坛,却不放心帮主留在五台。”

神木令主者道:“沙庄主是指双判存心抗命,重回五台暗中窥察麽?”

沙嵩答道:“正是。”

神木令主者冷冷一笑道:“在下等候双判到来就是。”右臂微微一摆,身形纷纷隐去,立时寂静如水。

暮色渐沉,寒气逼人,四外昏茫茫地一片。蓦地,怒吼寒风中飘落两条瘦长人影,目光炯炯如电四巡,慑人心悸。只听田敦明阴恻恻道:“老二,我看此chu有异,怎么阴森森地杳无一人。”

田敦义答道:“小弟也有同感。”

忽闻不远chu传来沙嵩语声道:“属下已在此恭候二位护法多时了。”沙嵩身影竟在七八丈外角隅chu冉冉飘出。

田敦明眉头微皱道:“沙庄主此是何故?”

沙嵩道:“今日庄外可疑人物不时频频现踪,属下不得不严阵以待。”

丰都双判闻言不禁面色一变,田敦明道:“沙庄主可曾探明可疑人物来踪去迹麽?”

“未曾。”

“帮主驾到麽?”

沙嵩答道:“帮主未曾到来。”

丰都双判不禁面面相觑,田敦义诧道:“这就奇怪了,帮主为何未曾到来?”

沙嵩道:“这个恕属下未知,但属下断言庄外频现可疑人物定系守候帮主。”

田敦明道:“未必有此可能,除了我等知情,局外人怎能得知。”

蓦闻一森冷彻骨笑声道:“在下知道。”

丰都双判不禁大骇,旋身转面,只见三丈开外屹立著黑衫蒙面少年。沙嵩大喝一声,双掌疾吐,身如箭射,挟著如山潮涌掌力撞向蒙面少年。蒙面少年身子微微一侧,右掌奇奥无比一招“摘星夺斗”飞出,五指迅如电闪地扣住了沙嵩右手腕脉要穴,变式“引风飘花”,竟将沙嵩身躯撩飞了出去。沙嵩飞出五六丈外,叭哒坠地,昏厥不起。

丰都双判骇然猛凛,不待蒙面少年出手,竟双双先发制人,一左一右,掌指攻向蒙面少年要害重穴。蒙面少年料不到双判出手如此奇快,疾地後飘开去。这弹指一缓闲,丰都双判乘机取出独门兵刃蛇头笔,抢攻出手,漫空笔影中挟著一股悸耳锐啸。双判武功极高,招式无一不是奇奥辣毒,笔势指chu,均是蒙面少年胸肋致命死穴。

蒙面少年仗着玄奇身法,游闪如飞避开双笔攻势,突闻他一声冷笑,手中竟多出一支寒光电闪短剑,身法奇妙的一旋,叮的一声,短剑竟触及大判田敦明蛇头笔。显然蒙面少年存心逞险取胜,短剑击在蛇头笔上,施展黏字诀,短剑竟顺著蛇头笔身滑下,切取田敦明右臂。田敦明如何也不曾料到蒙面少年竟取拚著身犯奇险,罔顾其弟田敦义笔势辣毒下取胜,不禁倒女干了一口冷气,欲待闪避已是不及,只觉右臂一凉,大叫一声,一截臂膀被生生切落堕地,血涌如注。

这时二判田敦义笔尖已点及蒙面少年後心上,道:“小辈,还不纳命来。”

嘶的裂帛响声过chu,银虹飞卷,蒙面少年身形疾转,剑芒滑动点向田敦义腕脉穴上。蒙面少年後胸长衫被划破了尺许裂口,却未损及内衣丝毫。田敦义不知蒙面少年用何身法避开了自己极辣毒凌厉笔势之下,不由呆得一呆,自身反陷入危境,暗道:“神木尊者传人果然不虚,如不及早抽身,祸将不测。”顿萌逃念。

蒙面少年似察出田敦义心意,冷笑一声,短剑一招“金丝缠腕”,虹芒卷chu,克察一声,只听田敦义喉中发出一声怪嗥,右掌落地,鲜血洒飞如雨。这不过一瞬间事,丰都双判双双负创,断去一臂一掌。蒙面少年一见不饶人,短剑迅快如电点在双判左肩上,点破双判气穴,使其无法施展武功。

大判田敦明狞笑道:“我兄弟俩与阁下无冤无仇,为何如此相待我等。”

蒙面少年冷冷一笑道:“丰都双判积恶如山,在下岂能不惩治凶现。”

田敦义面色惨变道:“我等虽有丰都双判之名,却未行恶,不知阁下之言积恶如山何指?”

蒙面少年冷笑道:“助纣为虐,残害武林正派得手,五台明月禅师就是一例。”

田敦明道:“事无佐证,焉能妄入人罪。”

神木令主者冷笑道:“巧言令色之徒,你等丰都双判所行所为,无不是为虎作伥,当年紫霞山庄灭门之祸,即是你这两个孽障策划。”

双判不禁大骇,田敦明道:“那是莫须有之罪。”

神木令主者慑人眼神注视丰都双判有顷,喝道:“将丰都双判监禁,日受火烙之刑,并点他五阴鬼脉。”双判闻言不禁魂飞魄散,张口欲言,暗中忽掠出金刀四煞挟之往内奔去。

双面佛沙嵩一骨碌爬了起来,抱拳道:“从今以後,老朽当洗心革面,永不为恶,令主若有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蒙面少年道:“如此甚好,在无极帮未歼灭之前庄主恐无法再露面江湖,此chu亦不能再作居住之chu,在下意欲将酆都双判付托与你,探明当年紫霞山庄内情。”

沙嵩躬身答道:“敢不遵命,老朽告辞了。”转身快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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