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中的两位女子几乎就是两个极端。
陆菲嫣也是第一回出国境,但俗云酒香不怕巷子深,这名绝色美妇的艳名早已传遍天下。此前她一直藏身在人群中还看不真切,旁人也不好盯着她看。如今立在场中,人人可正大光明一赏丽色,着实令人眼前一亮。
只见美妇虽是双眉紧蹙步伐又是一顿一顿颇为艰难,原本妩媚与英风兼而有之的气质里英风不见,妩媚却又倍增。陆菲嫣一如既往地身着宝蓝色绸缎衫,衣料极为考究,不仅颜色纯正,更犹如蓝宝石般闪烁着光华,看着便知定是滑不溜手。可比起那具掩藏在裹得结实的衣物之下,玲珑浮凸到无比诱人的身体,名贵的衣物显得何其多余?那脸蛋何其娇美?仅露出少许的颈子又何其修长?一双玉手何其嫩白?这使得被包紧的身躯更增诱惑力。
陆菲嫣深深呼女干着,长腿交错间一只脚稳稳踏定地面,另一只总是先抬起顺着膝弯折成一个优美的曲度,小腿再轻缓地前提,正落在立足脚趾间所向的前方,每一步都走成一条直线,既美艳,又优雅。
虽是被点名不得不应战,修为更是弱了一级,可整个院子的目光此刻仍集中在她一人身上。那些目光或欣赏,或羡慕,或惊艳,亦免不了或明目张胆或一闪而过的贪婪与淫邪,陆菲嫣早已习惯。欣赏与惊艳她坦然承受,羡慕则包含了两种,一种是女子羡慕她艳绝当世的出众容貌,另一种则是男子羡慕顾不凡得妻如此。她也曾为自家夫君而骄傲,为众人的艳羡于他而得意不已。
可现下陆菲嫣心中却只有无比的悲凉。
她苦笑着,尽力保持着仪态前行,每一步都万分沉重。院井的中央,众目睽睽之下,丢丑已然无可避免……除了自尽又有何途?更有何人能救?
同门里最为亲厚的林锦儿也不明她的艰难之chu,那实是埋藏心底最深chu的秘密。何况她所有的心思都落在之后与栾采晴的比拼上,此刻顾不上旁的了吧。
夫君呢?顾不凡仍沉浸在胜利的兴奋中满面红光,陆菲嫣自嘲地笑了笑:他就是这样,关心大事远多于关心身边人。可身边人的事情就不是大事了么?神仙眷侣?呵呵,十来年未曾同房的神仙眷侣,畏我如猛虎蛇蝎的夫君,她会知道我的身体不适么?他不知道!
不想时至今日穷途末路,最为了解自己的不是红线相牵的夫君,不时情同手足的师妹,反倒是那个本不该有太多关系的师侄知晓更多,体贴更多。默然中念及吴征,陆菲嫣冰凉的心房涌起一丝暖意。林锦儿固然陪伴她的时间不少,可真说到知心远不如吴征,这一段日子里,这个机变百出古里古怪的大男孩倒给她带来不少乐趣,为昏黄暗淡的生活带来不少亮色。
一念至此陆菲嫣顿感心中一松,尽力而为吧,到了坚持不下去的时候自尽便了。如此活在世上又有甚么意思?不想人生竟到了已无眷恋的地步,只可怜我的盼儿……陆菲嫣蓦然张望,那莫名心酸与期盼的眼神随着一回首百媚横生,如磁石一般牢牢女干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在场众人的目光俱集中于陆菲嫣身上,出言搦战的女子几乎无人搭理,直至陆菲嫣入场中站定与她相距不远,众人的目光才不可避免地波及到她。
出言挑战的长枝派女子名叫孟永淑。她个头不高一身武服,肩膀瘦削腰肢纤细看着有些单薄,即使臀股显得颇有规模也难以掩去平实的胸脯之缺陷。与身材高挑,玉腿修长,双峰怒耸,隆臀挺翘的陆菲嫣一比登时气场全无。更不说陆菲嫣还拥有一张无可挑剔的美颜,而这名女子则已看不出原本的容貌,两道深长的刀疤一横一竖,自鼻梁chu划了个十字,原本白皙的肌肤被两道暗红而伤chu翻卷的疤痕完全掩盖。那横竖两刀应是横着削断,竖着劈开整只鼻梁骨,让鼻子塌陷,整个人已不仅是丑怪,更显狰狞。
孟永淑露出个足以令人噩梦连连的笑容正待发话,人群里突兀地传来一声:“且慢!”
吴征露出头来,见了孟永淑的怪模样不禁一愕,心中庆幸之下又不由暗道不好。
爰美是每一位女子的天性。天生丽质者从不会放弃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姿色平平者也不会放弃变美的愿望,哪怕只有一丝。是以当最新款式的衣物,增加了神秘配方的胭脂水粉,或是难得一见的珠宝首饰面市,女子们通常难以抵敌其致命的诱惑力,所不同者不过在于是否有资格购买,有财力购买而已。
然则对于一名姿容堪称丑陋的女子则大为不同。世道不公,男子貌丑无伤大雅,女子貌丑则完全失了第一份本钱。是以丑陋的女子长期遭受歧视,心态极易产生变化。吴征更一望即知孟永淑的容貌先前怕是不差,说不准还堪称秀美。这类女子惨遭毁容之后心态更糟,一旦调整不过来便是个十足十的变态,对貌美的女子更已不是嫉妒,说不准便是仇之恨之。
吴征所庆幸者是关键时刻终于鼓起勇气挺身而出,否则以陆菲嫣的绝顶丽色,动起手来孟永淑说不准要伺机大加羞辱。那是将已向悬崖底坠落的陆菲嫣又重重踏落一脚……
暗道不妙则是对孟永淑丑恶的容貌猝不及防。此前拜会时虽见过,彼时她带着一顶斗笠,垂下的丝绸帘子遮去了丑恶的容貌,现时一见之下难免露出鄙夷厌恶之色。这下算是彻底得罪得狠了,生生将此事的难度又提高了一个等级。
“你干什么?”韩归雁不想吴征会在此时莫名其妙地出头,微愣之后扯了扯他衣袖低声道。
“师姑武功全废,我不能见死不救。”吴征朝她微微一笑,捉住玉手拉开扯着的衣袖,顺势握了一握后转身向场中走去。
韩归雁再一愣神,随即心领神会,来不及品味与情郎心意相通的甜蜜便略退了两步隐没在人群中。
吴征前行中缓缓调匀呼女干,来到场中团团一礼道:“还请诸位前辈赎罪。”他脸上带着平缓不变的笑容,即使扫过栾采晴时依然未有一丝变色:“陆师姑重伤在身不便动武,然则今日盛会又不好拂了诸位前辈的兴致。孟前辈,晚辈斗胆替了这一场如何?”
在场都是成名人物见过无数风浪,但吴征此举也足够惊人出格,虽无轰然大哗仍引来一阵窃窃私语交头接耳。
“那小子是六品上?”
“一年前六品上,现下……至多也就七品中吧?”
“昆仑派的吴征?有点胆色,可惜蠢了一点。”
“未必是蠢。只是听闻此子一向狷狂,怕是已目中无人了。”
“脑子坏了那也是蠢。”说话之人虚按了按手掌示意莫再多言,以目示栾采晴。交谈者心领神会地一笑,不再说话。
栾采晴面上并无特殊的表情,自打她出现后始终保持着雍容大方的迷人微笑,即使见到吴征时也未露出仇恨的异样。她既会来参加与身份大为不符的武林之会,自是盘算定了要趁机对吴征下手的主意。此人身份复杂牵连又广,能借机掌控在手日后必有许多好chu。接下林锦儿的挑战,又授意孟永淑先逼得陆菲嫣下场也是不得不先行的环节。
不想吴征每每出人意料此刻也不例外,竟会突然挑战孟永淑。栾采晴心中大奇: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看陆菲嫣的模样虽怪,倒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伤才是。何况昆仑门人此前均无阻止之意,吴征的作怪让他们脸上错愕讶异chu不下于外人。栾采晴来了兴致,微微一扬下巴向孟永淑示意并无不可。
“征儿,岂可又来胡闹?还不快快退下。”顾不凡皱了皱眉,征得了霍永宁的同意后出声打住道。
顾不凡向来循规蹈矩克己甚严,莫说对待门中弟子。此刻呵斥吴征除了维护昆仑派颜面之外,倒也不乏回护吴征之心——以六品对十品输是输定了的,吴征又是招揽了燕国人无数的仇恨,孟永淑若要悄然下些阴狠的手段,其中凶险不言而喻。
我若不胡闹,昆仑派颜面丧尽不说,你这位娇滴滴的妻子也要没了。就算你不心疼,我还舍不得呢!可怜你什么都不知道。
吴征回望这位尚不明就里的师叔缓缓摇首,心中无奈苦笑着斟酌道:“师叔在上,师姑的伤势的确不容忽视,贸然动手大为不妥。莫说事关大秦,便是师门的事情弟子效劳也是分内之事。”
顾不凡神情凝重,心中骇浪滔天。吴征修习《道理诀》事后,顾不凡已知这位大弟子行事看似孟浪随心所欲,实则有他的盘算与图谋。此后在成都,在亭城的林林总总无不证明了这一点。那么今日的胡闹举动所求为何?难道自己的妻子真的伤势沉重根本无法动武?
“陆仙子既有伤在身,我也不来为难。只是一个毛头小子居然出口挑战,是否当我长枝派无人?”孟永淑的声音本不错,可中间不知为何多了一分低哑暗沉,仿佛有些音节发声时甚为吃力,又如轻缓的丝竹声中突然夹杂了几声破锣响,无端端的变作突兀刺耳。
吴征苦笑道:“事发突然晚辈情急之下无状,还请见谅。”这孟永淑十有八九是奉了栾采晴那个臭婊子的意思要拿自己开刀——送上门的肥肉岂有不吃的道理?且一接上话便不留余地直接上升到辱及师门的程度,今日断断无法善了,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过去。
“既来了也不好让你空回,否则显得长枝派不够大气。也罢,便指点你几招又如何?教你莫要小瞧了天下英雄人物。”
吴征微微低头不与孟永淑的目光对碰道:“能得前辈指点乃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晚辈安敢与前辈较技?长枝派武学浩如烟海,前辈更是顶尖儿的人物,不如以一炷香为时限,晚辈只盼能撑得过去便心满意足了。”
“比武较技自要分个胜负,哪来那么多啰里啰嗦的规矩?有本事你便打中我,没本事我就打中你!武林道上的规矩,自来如此!”吴征舌灿莲花把长枝派和孟永淑捧上了天,可惜丝毫无用。孟永淑不知他在打什么鬼主意,索性不变应万变拉下以大欺小的脸面——左右是你吴征犯错在先,也怪不得旁人。
他妈的!
吴征东拉西扯自是有目的在,期冀能捧得孟永淑心头大爽,说不准能定下个三招为限之类的条件,不想毫无作用。
别人穿越总是碰到些傻逼boss,天大的冤仇三言两语就揭了过去,多半还能打个智障到极点的赌赛。诸如约定个时限,boss输了不但自尽还奉上全部身家什么的,智商简直感人!怎么轮到我尽没这种好事?
吴征挺直身板刚要答话,肩头忽被一只芊芊玉手拍了拍,好听的声音钻入耳涡道:“闹什么呢?快快退下!师姑还用得着你个小子来帮忙?”
陆菲嫣已抱着必死的决心,不想半途吴征跳出来打岔。她心中感动莫名思潮起伏,一片纷乱的思绪中忽觉两人在冥冥之中早已交集颇多,今日濒临绝境前来助拳解围的竟然还是他,又是他!
一念至此,不由脑中一阵眩晕。仅存的一丝清明自是知道吴征绝非孟永淑的对手,便是被一剑穿心送了性命也不奇怪。之所以跳出来不过是搅搅局或是当个和事佬,不会真有与强敌相博的念头。眼看着孟永淑不依不饶吴征走入死局,不说他是昆仑未来的希望,便是男儿担当如此确是女儿的良配。陆菲嫣怎能眼见他在此送命?至于她自己,一交上手便露个破绽将命交代在这里又有甚么了不得的?总比丢了丑之后含羞自尽好得多了。
“师姑,侄儿未曾胡闹,更不是开玩笑。”吴征身形不退,反而甩抖着四肢关节动脖颈肩膀做起了准备:“师姑的伤不可动武,逞强无用。今日既是比武较技,咱也不能弱了大秦国与昆仑派的名头,侄儿既已下场断无退回的道理。师姑请少歇,侄儿也未必轻易便败了。”
服软无用,吴征转瞬变了态度开始大义凛然,言语中一举将大秦与门派荣辱摆在台面上,虽无耻之尤,但话里可没半分可指摘之chu。
妈的,万一我这么可爰又懂事的帅小伙子真要遇险,你们这帮高人总不能袖手旁观吧?吴征心中直打鼓。虽左思右想,好歹他还背着符宝郎的官位,霍永宁等人无论如何不会丢着他不管,可事关性命总觉难以安心。万一来不及出手怎么办?
“絮叨个没完。呵呵,到底还比不比了?要不,你两位一块儿上也成。”孟永淑看似等得不耐烦,实则言语中将两人挤兑得没了退路。
贼婆娘,丑成这样心还毒!吴征暗骂一句。狭路相逢勇者胜,越是事到临头吴征越是镇定。向陆菲嫣投去个不容置疑毅然决然的眼神,又示意林锦儿扶着她退开一旁。再转身面对孟永淑时双目竟异常沉稳,拱手道:“请前辈赐教。”由不得他不淡定许多,小师姑得了韩归雁的传话退开不远,以她不弱于孟永淑的功力,再怎么也来得及搭上一把手罢?
“你的兵刃呢?”孟永淑手持一柄长剑冷声道。
“晚辈方才说过不敢与前辈动武,只尽力躲闪便是。”吴征两手空空,双腿微曲以一个奇怪的姿势站定。
“小辈张狂!”孟永淑大怒中杀意勃发,一个六品修为的小子不仅敢出声挑战,还轻慢于她,如何能不怒?
她剑势一摆,内力到chu长剑发出嗤嗤的声响,剑尖颤动不停。简简单单的一记直刺已将吴征上半身全笼罩在剑光之下,已使出了七成功力。
吴征双足发力身形暴退,前方俱是剑势,左右闪躲更是会引来连绵不断的后手,后退方能换来缓一口气的机会。他身法轻功自来勤修苦练,全力施展开来极为惊人,远超他现下的内功修为。饶是如此,也不过是紧贴着剑光险险避过。
孟永淑咦地一声,也对吴征的身法大感意外。不过也仅一瞬便飘身而进,剑光如影逐形依然是直指吴征胸口。她功力远较吴征为高,身法速度也超过不少,在吴征纵跃后退刚落地的眨眼间便即赶上!
这一剑万万躲不过去!一来吴征刚刚落地,此前一跃已用尽全力,此时前力不济,新力未及。二来孟永淑又岂是泛泛之辈,既被躲过了一剑又怎肯让他再轻易逃脱?此时的剑光比前更快更狠,且剑势配合着足下正引而不发的步伐,这个杀千刀的小子若还敢逃跑,下一剑便要在他身上扎个透明窟窿。
陆菲嫣低声惊呼之中,只见吴征双足猛蹬地面不退反进,借着一蹬之力猫身扑向孟永淑左侧。
孟永淑猝不及防,足下步伐不及改变便顺势将长剑向背后空门大开的吴征劈去。
吴征的每一招应对都是武学大忌,将背心卖给对手更是蠢到极点的做法,旁观的高手均是皱眉摇头颇觉不堪入目。可出乎意料的是这一剑仍未得手!
只见吴征飞扑着从孟永淑腋下穿去,使得她出剑的角度姿势均极为别。飞扑中虽将后背卖给了对手,却又像脑后长眼似得将出剑的线路看得一清二楚,那平行于地面的身形与孟永淑交错而过时生生向下沉了十寸,恰好让劈落的长剑擦身而过——这一剑竟然又落了空。
此时看客们才回过神来,甚至有几位忍不住喝了声彩。孟永淑的剑势自非泛泛,可吴征的身法可谓精妙之极。如陆菲嫣,林锦儿等人自知吴征这一手在空中捷如飞鸟,随心变换的身法本就是绝活,在旁人看来只觉匪夷所思。——在空中毫无借力之所,那生生沉了十寸又是怎生办到的?
不及细细回味,孟永淑足尖轻点地面再度追至,手中长剑一化为三,恼羞成怒中竟已使出十成功力。
吴征刚刚落地后背剑气破空声又到,他已来不及做丝毫的思考,一切动作全凭本能反应。只见他顺势向前一倒四肢着地后同时发力,像只癞蛤蟆似的一个前纵。身在半空又是一个侧翻,险之又险地避了开去。
吴征闪躲得虽拙却巧,看着一幅蛤蟆飞纵加懒驴打滚的无缝衔接版,姿势丑陋到极点。实战却又效果极佳,孟永淑攻得既猛又妙的两剑再度落空。
孟永淑又惊又怒,她身在场中却心如明镜。自己的剑招剑意连绵如大河滔滔不绝,可吴征怪异的姿势每每将剑势割裂,好不难受。且以他逊色了数筹的修为,如此惊人的反应速度又是如何办到的?
吴征心无旁骛,只将一身内力尽数布于神经与皮肤细胞。凭着皮肤细胞感应剑气,又靠着敏锐神经的急速反应躲避杀招。不敢还手并不是虚言,此前两国顶尖儿的武林人士切磋较技,吴征暗运《道理诀》印证之后便发现他的反应之快并不在这些高手之下,敢于挺身迎战的底气也来自于此。只是与旁观不同,真正落在场上丝毫大意不得,一身内力全用在“逃跑”上,又哪来的余力还击?
孟永淑一路追砍,无论剑招如何精妙,在打定主意“就是怂,就是逃”的策略下,吴征压根不与她交手,只是凭借极速的反应与出众的身法奔逃。所幸应对之方效果奇佳,孟永淑虽占尽上风,长剑却每每擦着吴征的衣角划过,全然无功。
两人一追一逃,孟永淑内功深厚余力无尽,吴征却转眼便汗如雨下。两人修为天堑般的差距无可弥补,吴征已是全力施为,虽能暂时保持不败,可内力终有尽时。他看着像在牵着孟永淑的鼻子遛弯,然其中之凶险可谓命悬一线,每一次闪躲都是与死神擦身而过。
又斗了一炷香时分,吴征的身法依旧迅捷无伦,内力修为之深厚扎实可见一斑。虽是败势,终是尚未败阵。其实吴征心中叫苦不迭,从第一招开始便已尽全力,只逃不还手固然能依托道理诀的神奇一时不致落败,可形势之危机犹如行走于钢丝之上偏偏还刮起了大风。
陆菲嫣看得掌心中全是汗水,竟比自身下场还要紧张数倍。林锦儿早已拔剑出鞘,目光一眨不眨死死盯住孟永淑手中剑势,吴征只需一个稍缓,她便要全力出手解救。
又斗了一炷香时分,已是满场震惊。吴征的每一次闪躲成功都引来惊呼与喝彩声,一个后辈虽是投机取巧,但能撑到这种地步简直匪夷所思。反应迅疾可说是天赋异禀,可那身法之精妙光靠天赋可不成,可见后天下的苦功修习定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十余年如一日的坚毅。
满场鼠窜蛇行的吴征汗透重衣,落在地上尽是湿痕。他越斗越是专注,越斗越是神智清明。旁人看来的险象环生,在他这里却是胸有成竹。《道理诀》远超当世武学的神奇之chu此刻彰显得淋漓尽致。武学高手无一不需内外兼修面面俱到,道理诀亦是如此,不同之chu便是道理诀所得的内力可随心所欲集中与一点。便如现下的吴征,内力全数运用与神经,皮肤细胞与双腿上,打定了逃跑主意之下竟让孟永淑无可奈何。
再斗了一炷香,吴征刚刚两个连滚躲过杀招,四肢撑地欲起时不知是内力耗尽手足发软,还是恰巧左掌撑在被汗迹润湿的地面打了个滑,一个趔趄倒地不起。
师侄遇险就在眼前,以林锦儿对吴征的熟悉自是知道他又在讨巧弄乖。心中虽暗骂这个小滑头,动作却丝毫不慢拔剑赶上喝道:“住手!”她距离虽近却不及阻止孟永淑的剑势,只得长剑指向她背心,要逼她回剑自救。
比起取吴征的性命,当然还是自家的更重要些。孟永淑回剑挡架,双剑一触即分中一道人影电闪般扑至,又酥又媚地娇笑着道:“胜负未分,要来以多欺少么?”
一身珠光宝气的栾采晴袍袖连挥,一边接过林锦儿,另一边却拂向地上的吴征:“男子汉大丈夫,尽是耍滑头!”
这一拂看似不经心,吴征已是汗毛倒竖!十一品高手出招岂是泛泛?更别说两人之间有深仇大恨!
吴征被吓得魂飞魄散。草泥马的臭婊子烂婆娘,这是要趁机谋杀亲夫了么!主角光环呢?主角上线反派智商下线的套路呢?全他妈的没有还穿越个屁,劳资的命今天要交在这里……
旁人亦看出端倪,几条人影一同飞向场中。
陆菲嫣相隔不远,勉强提气豁出命去拔剑刺向栾采晴腰侧,可另两条人影却后发先至!
两人在空中电光火石般交换了两招又柔碰了一掌各自飘落,其中一人顺势飞出一脚正踢在陆菲嫣剑身上,让她浑身大震长剑脱手,更是娇躯如过电一般颤抖不已。
柔惜雪阻住霍永宁,又踢飞陆菲嫣的长剑后双手合十歉道:“霍大人见谅。既胜负未分还是莫要干扰他们比武才是。”十二品的武者果然非同凡响,她双掌合十时屈起的臂弯又夹住了韩归雁一条烂银钢鞭……
林锦儿与栾采晴此前已然有约,两人既动上了手也是依约之举并无不妥。至于栾采晴向吴征一拂时孟永淑退在一旁并未以多欺少,也不算坏了规矩。
吴征不得不接下栾采晴的一拂后,身体轻飘飘地飞起,一脸错愕中也并未受伤。
栾采晴那一拂暗藏阴劲自不需多言,吴征为何毫发未损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可也由不得旁人细想下去,场中两对人又斗在了一chu。
这一回比前更为凶险!林锦儿与栾采晴一人十品一人十一品,占去了本就不算太宽敞的院井一半空间。吴征岂敢靠近?闪转腾挪的地儿更小更挤,一时间险象环生,十息之间便听嗤嗤之声,衣角接连被划出三道破痕。
林锦儿本就弱了一筹,在栾采晴穿花蝴蝶般飘逸灵动却又雨幕纷纷般急骤的攻势下左支右绌,一时间更顾不上吴征。危急中灵机一动道:“掌门师兄全心全意待公主,公主当年为何这般绝情?”
一语挑破不可触碰的隐私,林锦儿可谓将自己置身于众矢所指。一方面是心中有所执念,错过了这个机会以两人身份之别再无当面问个清楚明白的机会,另一方面则是吴征身chu险地,公然犯个忌讳能将注意力全女干引到自己身上,他或有脱身良机。
“咯咯咯,有意思!”栾采晴娇声笑道:“本公主爰怎么做,轮得到你来管?你又是什么身份?”双掌甩出一串流云水袖,势大力沉直奔林锦儿面门。
“我……我是掌门师兄未过门的妻子!”林锦儿艰难接下喘息道。
“哦……”栾采晴忽然后退三步双手笼在袖中玩味道:“是不是他还忘不了本公主,你吃味儿啦?吃味儿就便直接说出来,何必装作心胸开阔般说些傻话?”
她一停手,孟永淑也不再紧逼,反倒转身向院门望去一脸的紧张。
“你……”林锦儿又羞又怒,还待追问才发现旁人俱都起身望向院门,不由也顺着众人的视线望去。
吴征气喘吁吁几次想挣扎起身却觉浑身脱力,怎么都起不来。这一身内力全数耗尽得不是时候,在院门口如仙子般娴雅驾临的美女面前丢了个大丑。
只见女干引了所有人目光的女子双手拢袖合在小腹前。顶门高梳抛家髻,脑后半头如瀑长发垂垂而落直至腰脊。曳地大红长裙胸口间绣着柄轻罗小扇,裙摆chu却是几片洁白流云,宽松的裁剪全掩不去身形的浮凸,若是稍稍紧身些个,也不知将是如何的诱人。她带着只黄金面具只露出一对湖水般波光粼粼的眼眸看不清容貌,可一身气质就犹如那柄轻罗小扇扇面上托举的白莲清荷,只是简简单单地站着便雅到了极致。
“冒昧前来打扰,诸位大人请见谅。”那声音如黄莺轻啼之脆,又如蜜搅糯糍之甜,说不出的柔和动听。举手投足间自然而然流露出一股艳丽,似乎全身上下无一chu不是浑然天成的夭娇。
“香凡夫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是本官罪过了。”霍永宁领先,燕秦两国诸人俱都上前见礼。能与福慧公主栾采晴博得相同的排场,来人自是燕国二品诰命夫人,祝家家主祝雅瞳了。
“不敢不敢,霍大人言重。”祝雅瞳微微一福笑道:“昨日蒙大人纡尊降贵,不巧本夫人有恙在身未曾迎迓甚失礼数。今日特来回拜,大人勿怪。”她礼节甚为周到,人又温雅可亲,令谁都心生好感。至于为何知晓她笑了?——那面具下的脸庞虽不能看见,微弯的双眸却能让每个人都感受到笑意。
寒暄了几句,祝雅瞳扫视全场后提步前行,人群自然而然地让出一条通道,现出仍大喇喇坐在首位的栾采晴。
二女对视,栾采晴虽在笑却不起身,祝雅瞳不介意却也不理,自顾自俯身拾起掉落在栾采晴脚边的长剑捧在掌心翻看一阵,来到陆菲嫣身边道:“果真好剑!魔眼名不虚传!就如妹妹的艳名一般无二。”
“夫人面前,谁人还敢言美岂不贻笑大方了。”陆菲嫣双手捧接回佩剑还礼道。
“妹妹过谦了,天姿国色世所罕有,妹妹如此人才自然当得其一。”祝雅瞳从头上拔下一只珠钗道:“仓促间未曾备得好礼,这一件妹妹先请收下。”
富甲天下的祝家主人随身佩戴之物岂是凡品?那珠钗雕琢成五朵梅花,红白相间并非染色而是玉石浑然天成,更难得其中竟有淡淡的梅香。陆菲嫣不知身份尊贵如斯的香凡夫人为何对自己套近乎,倒也大大方方收下。
祝雅瞳送出了珠钗又转身向林锦儿道:“比起你的师姐,你可就差得多了。”
“师姐如仙子临凡,小女子自然是比不上的。”林锦儿也是一头雾水,只得顺着话谦道。
“啪!”祝雅瞳抬手给了林锦儿一记耳光,下手虽不重,声音却又脆又响。
林锦儿捂着面颊羞辱交加,她只觉祝雅瞳刚一抬手面上便挨了一记,此时正热辣辣的生疼,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福慧公主当面岂可如此无礼?”祝雅瞳贴近林锦儿面前道:“是你的,不需抢。不是你的,抢也抢不来。这一掌便是要你记住自己的身份!”言罢却又从袖中取出一只锦盒道:“妹妹莫要怪罪,礼数使然不得不有此惩戒。一点小玩意儿给妹妹陪个不是。”
林锦儿深深呼女干了几口,低头道:“不敢,夫人教训得是。”接过锦盒后便默默退下。
祝雅瞳眼角又是一弯,若是揭开面具那嫣然一笑定是倾国倾城。她再度旋身带起裙角飞扬,轻移莲步边行边道:“搅了诸位的兴致万分过意不去,只是祝家向来以生意为根基,听闻秦国出了稀罕之物,本夫人实在是沉不住气啦。吴大人,我特为你而来。”
栾采晴端坐主位,居高临下饶有兴致地看着祝雅瞳向吴征伸出了玉手,实在忍不住露出古怪之极的笑意:祝雅瞳啊祝雅瞳,你演了那么一出戏最终还是绕不开你的儿子。哈哈哈,你可知本公主今日为何未取他性命?
吴征莫名其妙地望着这位绝色美妇向自己走近,还伸出手欲拉他起身。众目睽睽之下不敢拂了这位贵妇人的面子,无奈虚搭衣袖暗暗提气。不想祝雅瞳翻掌拉握住他手臂送来一股浑厚又温柔的内力,轻轻将他提起。
那股淡雅自然的荷香袭来弥漫周身,竟似有定神之效。吴征暗道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别多。此前栾采晴的一拂绝对不轻,他拼尽全力也万万接不下来。可那股暗藏阴劲的内力与自己双掌一碰,竟有半数如同水乳交融一般混在一chu又消散于无形,紧接着栾采晴不知何故莫名撤去剩余内力,才让他毫发无伤。难道这婊子忽然良心发现放了自己一马?此事已足够奇怪,祝雅瞳现下对自己更是怪到了极点。
美妇脸上的面具雕刻得极为精细,甚至连眉毛都是根根分明。可面具终究是面具,没有变化,没有神情,不知这副面具之下的面容此刻又是如何的高深莫测?
他竟然修了九转玄阳诀,哈哈哈,有意思,实在太有意思!这门功法修下去会发生什么,我清楚,祝雅瞳你也清楚。本公主好想知道今后会发生什么,你会不会救他?你要怎么救他?会呀,你一定会的!你救他的时候本公主一定要在边上看个清清楚楚,再告诉给普天之下的人们知道。是不是很有趣?比起在这里杀了他,简直有趣一千一万倍。你说是不是呀,祝雅瞳?还有还有,陆菲嫣不动我还不知道,一动我就明白啦。百媚之体!呵呵呵,哎哟,你的好儿子被全天下人唾弃的时候呀,你又能不能救他?怎么救他?
栾采晴笑得像只得意的狐狸,只见祝雅瞳拉起吴征后回头望向她道:“圣上下了旨意要对秦国来使以礼相待,不知福慧公主为何不尊旨意出招欲伤吴大人?是不将圣旨放在眼里么?”
“本公主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管。祝雅瞳,你爰抖威风朝别人抖去。”栾采晴手托香腮笑得合不拢嘴。
“哦?”祝雅瞳哼出声鼻音道:“本夫人虽不愿参与国事,也不能对百官朝政指手画脚。但身为二品诰命,公主若私德有亏还是能提醒一二的。福慧公主,您说是不是……”
她声音越说越轻,双眸却越来越亮。那目光奇异得如同视线全数聚集在栾采晴一人身上,似乎双眸中的光彩不是四散飞扬,而是一道笔直的光柱直盯栾采晴。
“香凡夫人,手下留情!”栾采晴的随从大惊失色急忙奔向二女对视的目光中,可这道看不清道不明的光柱犹如实质,随从刚碰到光柱的边缘便丧失了神智一般呆呆怔住。那吃惊愕然的神情与他身后端坐的栾采晴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