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低眼,看着纸张上的名字:
盛庸!
解缙与杨荣,一个是名满天下的才子,一个是新秀之星,两人同时选择一个人,正应了一句话:
英雄所见略同。
解缙瞥了一眼杨荣,惊讶于此人能力,要知道自己在洪武时期就已经在朝堂,虽为人疏狂,被贬离京师,然政治目光还是存在的,对朝堂人员,无论文武,知之颇多,所以才能在众多将领中选出盛庸。
可杨荣此人进入大明朝堂,满打满算还不到四个月,竟对大明军事、边关将领极为了解,无论是从大局观,还是从细微处,皆为不凡。
看得出来,此人未来绝不容小视。
大明新星!
看来在这之后,需要将杨荣作为自己的朋友,好好经营一二。
解缙打定主意,方看向朱允炆,肃然道:“皇上,盛庸乃是行伍出身,是能文善武,颇具谋略的将领,其在洪武五年,被授予流官,洪武六年,调辽东左卫前万户,后因北伐有功,升任都指挥。由此可见,其不仅经验丰富,且能力出众,又有辽东从军经验,熟悉大宁诸地地形,又是马上将军……”
朱允炆微微点了点头,解缙不知道的是,盛庸在历史上,可是赫赫有名,他与铁铉一起,打破了朱棣不可战胜的神话。
从历史来看,盛庸绝对是一个能扛得住压力,且有脑子的将领,其忠诚也没有问题,选择他接替房宽,统帅大宁及周边诸卫所,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杨荣作了补充:“平安在北平推行新军之策已至正轨,盛庸北上大宁,对于北平新军之策施行并不会构成阻碍,且北平当下平稳,反观大宁,似有危情,需一大将方可胜任,盛庸有谋略,也有威名,更容易收服军心。”
“此外,大宁一旦有变,盛庸凭借骑术与护卫,未必不能突围。而镇守山海关、喜峰口一线的,是平定过麓川的瞿能瞿将军,盛庸若有所请,瞿能可临机决断,是开关迎战,还是闭关防御,只要两人在,山海关、喜峰口、居庸关一线,不至出现大的问题。”
朱允炆点头应允,道:“既如此,那就由内阁拟旨,调房宽入京师候审,发调令让盛庸自北平直接至喜峰口,经松亭关等地,一路招抚卫所至大宁,接任大宁都司。”
解缙肃然道:“臣遵旨。”
朱允炆端起茶杯送走几人,眼下天色已晚,看着桌案旁堆着的奏折,朱允炆叹息道:“去告诉皇后,朕今晚就留在武英殿了。”
双喜上前一步,轻声提醒道:“皇上,明日是皇后生辰……”
朱允炆拍了拍额头,起身道:“差点忘了此事,二炮局那边可准备妥当了?”
“回皇上,已准备好了,为了保密,二炮局特意安排匠人去了山里,已准备妥当,绝无问题。”
双喜笑着回道。
朱允炆满意地看着双喜,道:“此事办好了,你去领赏,办不好,就去孝陵扫墓吧。”
双喜毫不担心,轻松回道:“那咱家就谢过皇上赏赐。”
朱允炆心情舒畅,返回坤宁宫。
马恩慧与朱允炆一起用过晚膳之后,询问道:“皇上,眼下九月多了,火炉之事,何时提上日程?总如此囤积,搁置,也不是个法子。”
朱允炆微微摇头,道:“皇后,此事急不得,新式火炉与蜂窝煤是拿来赚取银两,以资中央钱庄,保障钱庄与后宫运作的要物,此炉一出,天下煤炭必成要物,各地官商见有利可寻,必会深挖煤矿。”
“深挖煤矿不好吗?”
马恩慧疑惑地问道。
朱允炆凝重地点了点头,道:“好是好,只不过为了钱,有些人是不把人当人用的。皇后要记住,资本是喝人血的,朕想要控制资本,让它少沾点血腥味。”
“何为资本?”
马恩慧更不解了。
朱允炆沉思了下,解释道:“可以简单的将资本理解为金钱,很多衙署、商人唯利是图,就以煤炭为例,一旦新式炉子与蜂窝煤大行其道,必有商人垄断煤矿,大肆开挖煤炭。可煤炭它并是在地皮之上,而是在地下,挖深到一定深度后,危险也会随之增加。”
古代挖矿不是后世,有通风设备,有抽水设备,有支护模板,还有充分的救生系统,一旦出了问题,能调动挖掘机、钻探机……
古代什么都没有,挖矿全靠命。
挖深了,拿个木头支撑着,支撑不稳,垮塌了,那就彻底躺在里面了,救都不用救了。
拿着小铲子救人,等救出来,人都成骨头了,浪费这个时间,还不如换个坑,多挖点煤。
死了人怎么办?
简单,一个人,一头牛的价,五至八两银子,够了吧?
商人考虑的是整体利益,不在乎人命。
这一点朱允炆十分清楚,后世多少黑窑,埋着多少人命,都是无法计数清楚的,在信息极度发达的时代,都有人隐瞒矿难,若在古代,毫无制度约束,一旦被资本驱动,黑窑必会疯狂,不要命地往下挖,岂不是罔顾人命?
大明最重要的资本那就是人口,这片大地,可以容纳十几亿人口,如今才六千多万人,太少太少,还有无数的荒地等待着开垦,等待着种植。
人口远远不够,死一个都衰减着国运,必须提前安排好。
马恩慧第一次听闻煤矿还有如此多危险,脸色有些发白,不安地说道:“皇上,我们还是不要将蜂窝煤推出来了,若是害民,那所得利钱,不也沾染着血色。”
朱允炆看着善良的马恩慧,道:“蜂窝煤远比一块块的煤炭安全,实用,推行出来,有利万民,这是我们不应该阻挡的好事。只不过,无论是官府还是民商煤矿,都应有制度,有人监督,不可胡乱开挖,不可蛮干……”
“所以,皇上才这么忙碌?”
马恩慧低眉问道。
朱允炆拉着马恩慧坐了下来,道:“是啊,工部这段时间安排了很多人外出,为的便是将那些无主煤矿收入朝廷,将发卖给商人的煤矿购置回来,由朝廷来控制,至于无法收回的煤矿,朕已安排了三法司,颁布法令纳入监管,只有一切布置到位之后,方可将新式炉子与蜂窝煤推出。”
“皇上所虑周祥,臣妾万万不及。”
马恩慧感叹道。
朱允炆浅浅一笑,缓缓说道:“其实,炉子推行于世已是不远。皇后应该知晓,朕已安排人去了北平等地吧?”
“自是知晓,还带走了臣妾八千两银子。”
马恩慧有些心疼。
朱允炆目光中透着几分期待,道:“当第一场寒潮进入北平的时候,新式炉子便会出售,待京师冷起来之后,京师店铺便会开张。”
大夏天的卖炉子也不合适,这东西在冬日发卖,最为惹人注目。
马恩慧一脸笑意地看着朱允炆,两人说说笑笑,直忘了时辰,过了二更天,马恩慧方起身道:“皇上还应早点歇息,明日占城使臣觐见,不可没了精神。”
朱允炆不想休息,拉着马恩慧走出了坤宁宫,沿着星光,走向后花园。
“往年时,朕总没陪你过一次生辰,今年至以后,朕都会陪着你,陪你从这一日,走到生辰日。”
朱允炆深情地看着马恩慧。
马恩慧有些感动,能得朱允炆如此用心陪护,自是欢喜,只是一想到待至三更,必会耽误朱允炆休息,若二日朝会困意来袭,如何是好?
不等马恩慧劝说,朱允炆便捏了捏马恩慧的手,道:“不需要劝说,朕心中有数,走吧,我们登假山看看。”
马恩慧只好笑着陪在一侧,登上假山看着远处昏暗的宫墙,道:“阑珊夜色,并无多少景致。”
朱允炆看着夜空,缓缓说道:“是啊,不过,这星空总还是好看的。”
九月初的星空,繁盛且明,似乎星星就在不远的高处,登高便可摘取。
马恩慧看着北斗七星,道:“皇上,淑妃来信,说句容那边,郭、骆等家族已达成协议,日后合作开发石灰矿,依人力、投入分取所得利,至于淑妃那一份利,则留给了句容县,县衙有申请使用资金的权利,但需通过郭、骆两家同意。眼下句容事了,淑妃即将返京,安排谁去迎接好一些?”
朱允炆想了想,道:“她应还有两三日抵京,到时朕亲自去接吧,东水关外的混凝土路,朕还想带她去看看,也让她清楚,石灰对大明的重要。”
“这是应该的,淑妃若知自己所为之事,事关大明基建之策,必会为参与其中而深感荣幸。”
马恩慧莞尔道。
朱允炆看了一眼双喜,双喜做了个手势,朱允炆便点了点头,拉着马恩慧的手,道:“你听。”
“笃,笃——咣,咣。”
声音由远及近。
“这不是打更的声音吗?”
马恩慧听着,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
朱允炆拉起马恩慧的双手,深深看着马恩慧,道:“皇后,生辰快乐。”
砰砰砰。
不太远的地方,传出了一阵阵沉闷的声响,伴随着一道流光升至长空,猛地炸响开来,五颜六色的花火点在长空。
一刹短暂,却是永恒。
马恩慧惊讶地看着长空的炫彩与美好,映入眼帘的是一连串的烟花,如此美丽,如此夺目……
朱允炆眼神中带着几分得意,拿二炮局做烟花,不知道会不会被史官骂死,不过不管了,研究炸药是重要的,哄老婆也是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