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
马恩慧捧着一套新的便服,看着浴桶之中的朱允炆,微微摇头,叹道:“皇上出宫也就罢了,为何总还要亲自劳作,这几日已毁了几套衣服。”
朱允炆用手撩动水花,笑道:“皇后,朕不能总每日坐着,偶尔活动下筋骨,也是好的。至于衣物,有点痕迹去除不掉也无大碍,不需要总是换新。”
“你是大明皇帝,若脏兮兮的,岂不是丢了皇室的脸面,臣妾可不准。”
马恩慧埋怨道。
朱允炆看着走过来的马恩慧,道:“古来帝王中耕作的还少吗?唐宗宋祖,包括太祖,春日时不也一样下田耕作,疲倦而归?”
“那是春耕,以身作则,勉励百姓,不过一二日罢了,哪里像皇上,这都几日了?”马恩慧将衣物放在一旁,然后拿起了肥皂团,道:“混堂司准备好的浴池为何不去,那里不是挺好?”
混堂司,专门伺候皇上、后宫妃嫔洗澡的机构。
朱允炆伸手接过肥皂团,道:“朕只是想泡会澡,不喜欢那么多人伺候。”
洗个澡,被一群人围观,朱允炆总有些不习惯。
“好吧,其他臣妾也不问,只想问一句,为何突然要收羊毛了?承乾宫原本是织造医用纱布的最重之地,突然被裁撤,让宫女都去整那羊毛,是不是欠妥?若淑妃回来,可如何解释?”
马恩慧疑惑地问道。
朱允炆闻了闻肥皂团,说道:“皇后认为羊毛没用?”
马恩慧微微点头,伸手试了试水温,道:“可不是吗?羊毛脏膻不说,便是如此成团,有何用处?”
“皇后,若是羊毛可以织造为衣物呢?”
朱允炆轻轻问道。
马恩慧苦涩摇头,说道:“皇上若有如此心思,那就早点收回吧。且不说羊毛太碎,无法成线,便说我们乃是汉人,汉人可不喜欢这种膻味,也只有胡人才会穿着如此味道的衣服。”
朱允炆享受着马恩慧的伺候,说道:“若是解决了羊毛成线的问题,又去除了味道,那是不是便可以了?”
马恩慧眼神一亮,问道:“当真可以做到?”
朱允炆微微点了点头,说道:“自然。”
“可即便如此,又能有多少盈利?”
马恩慧轻声问道。
朱允炆思索了下,说道:“如今寻常百姓之家,过冬可以购置棉衣,就连朝廷高原、民间富绅也是如此,这是不合适的。”
“怎么不合适?”
马恩慧疑惑。
朱允炆微微一笑,道:“朕说的不合适,并非言说穿在身上不合适,而是说,官员、富绅手中有钱,只花费极少的钱财,便可以解决穿衣问题,这是不合适的。所以,朕打算,劫富济贫……”
“劫富济贫?”
马恩慧眨着眼,轻声说道:“医用纱布打劫了户部,下南洋船队打劫了商人,这次皇上打算如何打劫这些官员、富绅?”
朱允炆示意马恩慧拿来毛巾,道:“简单,把羊毛织造的衣服卖贵一点,不就好了?”
马恩慧还以为是什么好主意,一听竟是提升价格,不由摇头,道:“贵了,谁还会来买?”
朱允炆微微摇头,说道:“皇后有所不知,这人,有时候就喜欢贵的,价格高点,反而显得自己与众不同。他日织造出羊毛衣物,拿出去发卖,一件便定它五两、十两银子,购买者少不了。”
“臣妾怎么就不信了?那些官员与富绅精明至极,如何可能会吃这种亏?”
马恩慧不以为然。
朱允炆认真地说道:“那皇后,我们要不要赌一把?”
马恩慧思索了下,回道:“无论如何,价高客少,天下生意皆是如此,臣妾可不敢相信如此高价还有多少人购置,那就赌一次吧,安个什么彩头?”
既然要赌,自然需要输赢点东西才是。
朱允炆从来信奉的是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后宫如此枯燥,多怡情下也没什么不妥。
“若朕赢了,共浴如何?”
朱允炆敲了敲浴桶,眼神中带着几分渴望。
“皇上!”
马恩慧跺了跺脚,跑出去几步,脸红着回头,道:“那都是狐媚子的手段,臣妾乃是皇后,如何能做?”
朱允炆踩着木凳,走出浴桶,拿起一旁的衣物,说道:“皇后也可以说自己的彩头。”
马恩慧转过身,看了一眼,又转了回去,说道:“臣妾才不会说如此胡话,若臣妾赢了,那皇上便不可再亲自劳作混凝土道路。”
“没问题。”
朱允炆说着,想要找马恩慧伺候自己更衣,人却跑掉了。
承乾宫。
宫女皱着眉头,看着一堆堆满是膻味的羊毛,不由皱着眉头。
宁妃、贤妃也有些为难,不知所措,安排人取了清水,怎么洗,都去不了羊身上的膻味,见朱允炆与马恩慧到了,便领众人行礼。
宁妃抬起拿着手绢的手,遮住鼻子,皱眉道:“皇上,这羊毛可没办法处理味道,而且这也无法成线,更无法织造。”
朱允炆从盆中捞起一些羊毛,仔细闻了闻,味道依旧有些重,便说道:“想要去除羊毛的膻味,就需要如洗衣服一样,洗一洗才可。”
“皇上可是说用肥皂团?用过了,依旧有味道。”
宁妃苦涩地说道。
朱允炆微微摇头,说道:“肥皂团是好,但却不是朕想要的肥皂。这样吧,双喜,让人去取来一些草木灰、猪膘、酒、盐过来。”
“皇上,这是又要做什么新鲜物吗?”
马恩慧好奇地问道。
朱允炆笑道:“也算不得什么新鲜物,不过是另一种肥皂罢了。”
“另一种肥皂?”
马恩慧很是期待。
朱允炆只微笑着,安排让去取一些蒸馏水,不远处就有蒸流酒的地方,弄点蒸馏水还是简单。
很多人好奇,古代没有肥皂,是如何洗衣服洗澡的?
说古代没有肥皂,那就是见识不够多了。
古人很聪明,他们有自己的法子,也有自己的办法,并不是洗衣服全部都拿到河边,拿着棍子砸来砸去,或弄个搓衣板,搓来搓去的。
最早的肥皂当属草木灰,弄点枝条、草、秸秆等,做个烧烤,弄个篝火舞会之余,还能把灰拿出来当洗洁剂,洗洗衣服,去一去昨夜疯狂。
《礼记·内则篇》记载:冠带垢,和灰清漱。
灰,那就是草木灰。
除了草木灰,古人还整出来了“漂白剂”,为了让丝帛更为柔软、洁白,发现将贝壳烧成灰,有漂白作用……
在后世中,华北等地依旧有着一个习惯,即将肥皂称之为“胰子”。
何为胰子?
猪的胰-腺。
在唐代孙思邈的《千金要方》中年,便记载了“猪胰子皂”,甚至将具体的制造过程写得清楚,并将其称之为“澡豆”。
这类澡豆,可谓是古代最全能的洗护用品,洗手、洗脸、洗头、沐浴、洗衣服,一切污渍、油渍,澡豆都可以解决。
这是一件全民用品,上至皇亲国戚,下至贩夫走卒,可谓是居家必备之物。
很多人以为到了唐宋明,弄个后世“肥皂”就能赚钱了,其实是想当然的无知,人家有猪胰子皂,不比你那后世肥皂好太多了,你弄出来或许能卖出去,能发家纯碎是胡扯。
不信?
看看猪胰子皂的效果,其不仅质地细腻、去污力强,还性情温和,不伤皮肤,最主要的是,还可以防治手冻手裂、皮肤干燥,同时具备润肤护肤的奇效。
纯天然,纯绿色,纯上品,你搞市场竞争,怎么赢?
澡豆垄断市场,这是古代生活的常态。
到了宋代,有人发现天然皂荚具备清洁作用,便将其捣碎,加入香料等,制造为桔子大小的球状,名为肥皂团。
这类肥皂团,就是专门用来洗脸洗澡的物品,等同于后世香皂,但因为有香料,价高,一般家庭根本无法享用。
后来明代李时珍在写《本草纲目》的时候,还不忘记将肥皂团的制备方法记载清楚:
十月采荚,煮熟捣烂,和白面及诸香作丸,澡身面,去垢而腻润,胜於皂荚也……
然而,这些肥皂团也好,澡豆也好,都无法去除羊膻味,只有后世的肥皂水,才有不错的效果,想要弄出羊毛衫,打造羊毛围巾,羊毛羽绒服,第一步需要的就是肥皂水……
制造肥皂的方法,朱允炆虽然不清楚原理,但受益于无数的影视文字,基本方法还是清楚的,无外乎就是将动物油脂与草木灰混合,然后一起加热,加入适当酒精搅拌,升温,出现皂化反应,之后添加一些蒸馏水,直至皂化反应完成。
将皂化反应得到的液体倒入盐饱和的热水之中,随着温度降低,析出固态物,捞起来塑形,凝固之后便是后世肥皂。
通过这种皂角水,可以更好清洗羊毛,去除油脂杂质,清洗之后,放在毛巾之上,自然风干,之后打造一批针梳,安排人梳理羊毛,待整理成蓬松之后,则可以捻成线条,通过纺车可以纺成线。
而这些线除了线头之外,其他完全可以用作织造,后续工艺与日常织造没多少区别,并不存在技术问题。
在马恩慧督导羊毛纺线的时候,开封城中的郁新伪装成了行贩,趁人不注意,走入了一家破败的庭院,看着行礼的汤不平,沉声问道:“王文涛可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