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打开大同急报,只见其中写着:
臣大同都司郭英奏报,晋商常千里为保北上安危,联七大晋商,集骆驼七百余、马匹四百余,合近两千人,负大量盐、铁、丝绸等物。
臣知此行不妥,然皇命在身,时月不候,难以请示,与安全局千户顾云商议,准其九月一日出关,北上探查,以览东西蒙古全貌……
朱允炆反复看了两次,才收起急报,目光忧虑地看向西北方向。
八大晋商联手了吗?
这对于大明而言,或许不是一件好事。
在明朝历史上,东林党的背后便是江南财团,而其凭借着强大的财力,干涉与影响着大明王朝,当时的江浙一代,俨然成为了江南财团的“独立”之地。
财团走入政治,有害无利。
虽然政治与财团都是吃人血的,可政治多数情况下是讲究策略的,有底线的,有节制的,也是愿意遵守规矩的。
可财团没有这些,他们唯利是图,一切向钱看,只要有钱,别说弄死几个人,就是出卖国家,他们也毫不眨眼。
像是一些财团,可以凭借自己的优势,给外面输送一下“滴来滴去”的信息,以获取更多的利益,他们不会考虑利益之外的东西。
历史上的八大晋商,是不是卖了大明,投靠了清朝,致使大明加速灭亡,这种事不好说。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八大晋商手握上亿银两的资产,面对大明风雨,却选择一动不动,不出一文,任其毁灭。
而等清人入关,却齐刷刷跪了下来,“皇商”的帽子,便飞到了他们头上。
至于“皇商”的帽子为什么没戴其他人脑袋上,这就留人遐想了……
朱允炆允许商业的发展,也允许商业做强做大,但绝不允许财团操控政治,虽然现在的商业财团尚未形成,大明上下的商业格局还没形成,但身为君王,不得不考虑如何给商业这头猛兽,加一个笼子。
“看来《商律》需要修改了。”
朱允炆低语。
“差人告诉顾三审,让他给大同回信,便说:无妨。”
无妨,就两个字,但却需要有人奔波两千余里去通告消息。
古代就这点不好,信息传递太慢,又没电报,也没开通电话,火车飞机也跑不出来,只靠人和马,效率太低。
总不能天天八百里加急吧,会死马也会死人的……
朱允炆也知道这个问题,但没辙,就大明当下,唯一可行的方案,那就是修筑混凝土路,以坦途换时间。
马恩慧换了常服,看着站在门口的朱允炆,走上前,道:“皇上,若有国事……”
朱允炆拉着马恩慧的手,轻松地说道:“一点小事,朕已经安排好了。给太后请了安,我们便出宫。”
小事?
马恩慧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能用八百里加急递送的情报,绝不是小事。
从慈宁宫走出后,朱允炆与马恩慧便走向东安门。
虽然马府处在中城,但马恩慧的父亲马全,却是光禄寺少卿,今日还在当值,既然要回家探亲,总得把老丈人一起带上吧。
早在朱元璋还是吴王的时候,便效仿元朝制度,设置了宣徽院,主膳馐事。后来大明开国,朱元璋“去元化”,将宣徽院改为了光禄寺。
洪武八年,朱元璋改光禄寺为光禄司,负责祭品宫膳、节令筵席、蕃使宴犒等事,说直白一点,就是一为宫廷聚会等提供餐饮服务的机构。
也不知道是不是朱元璋想吃肉,宫里的肉不够吃,洪武十九年,朱元璋又将其改为了司牧局,不仅要提供吃的喝的,还得负责养若干头猪、若干头野味……
直至洪武三十年,又恢复成了光禄寺。
光禄寺设置在宫城东华门附近,距离内阁不远。
在明代初期,皇上与后宫妃嫔饮食,一部分是由尚膳监负责,一部分是由光禄寺负责,两者在职能上存在着一定交叉。
马全为光禄寺少卿,还轮不到他掌勺切墩,此时正在府衙盘算厨役“供应”的花销,抬头一看皇上身边的太监来了,不由吃了一惊。
于是,马全旷工了。
朱允炆免礼之后,与马恩慧、马全一起出了东华门,掉路过太医院时,朱允炆询问道:“许夫人身体可好?”
这里的夫人,是诰命夫人。
明代时期,一品、二品官员的正妻,名诰封为夫人,三品官员正妻可诰封淑人,四品可诰封恭人,五品可诰封宜人,六品可诰封安人,七品以下诰封孺人。
无封无品叫娘子。
像是街上搭讪常用语“这位娘子请留步……”,说得就是没品位(官位)的女子……
古代朝廷,除特殊年份外,女子是不能入朝堂议事的,但确实是可以当官的,诰命加封,便是女子官职。
别以为这只是一个虚名,不仅有少量工资可以拿,还是无上荣耀,在朝廷举办宴席的时候,诰命夫人是可以入宫的。
虽然马全只是光禄寺少卿,从四品官职,但因马恩慧为皇后,朝廷诰封其母许氏为一品夫人。
马全连忙回道:“劳皇上垂问,许夫人安好。”
朱允炆安排双喜道:“去太医院,安排人请戴院使去一套马府吧,多看看,多调养下,总是好的。”
马全谢恩。
马恩慧看了一眼朱允炆,却被朱允炆瞪了一眼,低声道:“有事不告,回去看朕怎么惩罚你。”
“怎么惩罚,不就是那几招?”
马恩慧说完,突然感觉不对劲,脸红了起来,不敢看朱允炆。
天可怜见,自己说的是挠痒痒……
朱允炆深感自己受到了欺辱,暗暗寻思着,一定要打压这种歪风,加大惩罚力度。
马全虽是国丈,马府门前却十分冷清,就连府内布置,也一应从简,朴素的如一个寻常之家。
许夫人听闻消息后,携马家之人见礼。
寒暄之后,朱允炆关切地说道:“朕听闻许夫人前几日身体不适,只因国事繁忙,这才抽出身来探望,戴院使,还请给许夫人诊脉。”
许夫人感动不已。
按照规制,太医院那是给皇上一家人看病的,寻常官员根本就没这待遇,就是朝中大臣,想要请太医院的人,也得请示批准才可能。
许夫人虽贵为一品夫人,是皇后生母,但毕竟马家家世寻常,在朝中无足轻重,纵是病了,也只能请京师大夫看看。
戴院使医术高明,诊脉之后,问道:“许夫人可是有头晕、乏力,偶尔还会多汗?”
许夫人点头称是。
戴院使思索了下,说道:“可否看看大夫开的药方?”
许夫人差人拿来药方,戴院使将眼靠近药方,皱眉看着,朱允炆见状,便接过药方,道:“朕给戴院使读下吧。”
“臣不敢当。”
戴院使连忙道。
朱允炆知戴院使年老了,估计视力也下降的厉害,便说道:“不妨事,这位医师开的丹方,有川芎、羌活、独活、防风、白芷、苍术、黄芩、蜈蚣……”
不等朱允炆说具体用量,戴院使便叹息道:“皇上,这是一庸医啊。”
“庸医?”
朱允炆皱了皱眉。
戴院使凝重地点了点头,严肃地说道:“这药方可治一般头疾,缓解头晕头痛,可它不对许夫人病症,只解头疾,不解根本。”
马恩慧有些担忧地问道:“这可如何是好?”
戴院使对马恩慧道:“皇后也不需担忧,这药方虽错了,但想来也没吃几服,不碍大体。依臣诊断,许夫人只不过是亏血,中气不足所引起的气滞,算不得大的问题,只需每日熬点糖浆,便可痊愈。”
“糖浆?你是说许夫人低血糖?”
朱允炆询问道。
戴院使看着朱允炆,目光中满是疑惑,问道:“皇上,何为低血糖?”
马恩慧也看着朱允炆,一副期待的表情。
朱允炆淡然地笑了笑,说道:“这只是朕偶尔想到的,呵呵,戴院使不也说了,只需熬点糖浆便可痊愈,不就是说,人身上的糖,低了,少了的缘故?”
戴院使眼神一亮,佩服道:“皇上所言极是,这病症以低血糖为名,恰到好处。臣曾听闻匡愚、郁震两位医师说起,皇上对医术独有见地,如今看来,果是不凡。”
朱允炆笑得有些不自然,自己不过是空有其表,中医才是真正的博大精深。
“从这里也看出来了,医术需要更多如戴院使一样的人才,否则,庸医害人啊。国子监那边,还请戴院使多多费心。”
朱允炆严肃地摇了摇药方。
戴院使含笑道:“皇上,国子监医师已着手准备《医学初典》、《医学中典》与《医学大典》,待书成时,必可引更多学子走向医术之门。”
朱允炆感慨道:“那就有劳戴院使与诸位了。”
戴院使安排好许夫人注意之事后,向朱允炆、马恩慧行礼告退,临走之前道:“皇上,匡愚、郁震两位医师曾想与皇上再论医术,不知可否?”
“改日朕会再去国子监,到时再论吧。”
朱允炆虽然不懂得什么医学,但对于基础的一些医学理论,还是希望告诉这些太医,比如细菌,比如消毒,比如外伤处理,小型手术……
当然,古代没有办法做到无菌环境,也不具备充分的手术条件,但多研究研究,总没什么错……
就算培养不出来高明的医生,能少几个庸医也是好的。
“什么本草纲目?”
马恩慧拉着朱允炆问道。
“啊?皇后如何知道《本草纲目》?”
朱允炆有些惊讶,莫不是马恩慧也穿越了?
马恩慧白了一眼朱允炆,道:“臣妾自是听皇上嘀咕出来的……”
朱允炆郁闷,什么时候自己想个事,随口便说出来了?难道自己也低血糖,得了失语症?
许夫人没有大碍,马恩慧也轻松了许多,中午便留在了马家用膳,饭刚吃到一半,门外便传来了轻快的脚步声。
“父亲,母亲,孩儿所选国歌被点中了,明日便会经国子监报送给朝廷。”
人未到,声音先传入了房中。
朱允炆抬起头,看着刚进门,愣在原地的马文然,不由笑道:“国舅推选的国歌是什么,可否先让朕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