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计出(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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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早的萧关,非是一座独立关隘。

乃是战国时期,秦长城防御体系的城镇堡寨。

其中,六盘山东麓、古瓦亭峡以南,有泾水源头相伴的一段险要峡谷,翠峰环绕、深谷险阻,乃是从关中出塞的必经之路。

亦然是兵家必争之地。

入汉后,文帝十四年(公元前166年),匈奴单于曾率军十四万叩关,击杀驻守萧关的北地郡都尉孙昂入塞,且纵兵毁了关隘。

大汉王朝夺回此地,再度修筑的防御工事,便更名为瓦亭关。

隗嚣割据陇右时,得闻略阳被攻陷,令部将牛邯坚守之地,便是瓦亭川(关)。

后,灵帝时期的羌乱,因为关中上方的北地郡与安定郡的羌胡部落亦然叛乱,让凉州与关中沦为各部军阀割据的乐土长达数十年,萧关便再度迎来乱兵之灾。

一直待到夏侯渊虎步关右,萧关方再度修缮。

只不过,源于那时财力物力的用度不足,如今的萧关仅仅是扼道而守的关隘。

如今,大汉夺回陇右之地后,曹魏便再度沿着山体及水流加以修缮加固,成为了两侧戍围拱卫依托的雄关。

如若粮秣与辎重充足,以及将领深谙兵事,却十倍之敌不在话下!

恰好,逆魏驻守此关隘的将领魏平,乃是久在行伍中的边将。

且领着五千士卒,堪称固若金汤。

先前吴班便多番挑衅及示弱,想诱他出关来战,却一无所获。

是故,张苞默默的看了少时,收回视线时不由怅然长叹,“如此雄关,猿猴亦难越。我大汉日后若想攻破,不知要战损多少士卒矣!”

“是啊”

闻言,郑璞也长声而叹,“若取凉州,必先断逆魏关中援军。此萧关不破,我军出兵凉州,恐事倍功半。”旋即,又倏然而笑,“文容兄,我等莫不是本末倒置了?今逆魏即将大举来袭,我等前来观敌军容,好归去作防备。却不想,倒是感慨起此萧关之固了。”

“哈哈哈”

轻扯马缰绳,拨转马头往回走的张苞,亦然大笑。

笑罢,还打趣了声,“是极!是极!莫说现今思虑如何破关为时太早,就算日后在做思虑时,亦不干我事了。就是不知子瑾,届时要为着萧关愁眉苦脸多久!”

嗯,他是蹈阵甲骑的统领,攻城拔寨以及遏道而守等事,还真与他无干了。

至于明明无干,为何丞相还遣他来此嘛

乃是以防万一。

虽说,郑璞此番节制的兵力颇多,但孰人都无法确定,逆魏来犯陇右的兵力有多少。

万一数万大军出萧关,再以万余骑兵从武威郡北来,依托戍围而守的郑璞必然陷入重重包围中,连陈式部都难以救援。

但有了张苞的甲骑,便可护卫周全。

因为此地道路并不宽广,两军短兵相接之处不过可投入两百余人。

如果郑璞部因敌我悬殊而不支,撤退之际被逆魏追击,张苞的甲骑便可骤然杀出。在被钢铁包裹的战马洪流面前,因追击而阵型溃散的逆魏士卒,将迎来被碾压的命运。

亦能夺逆魏士气!

让其胆寒而不敢再追。

哪怕,待逆魏将领再度整军追来,郑璞与张苞便可用此时间差遁归阿阳城了。

自然,这是未雨绸缪。

临阵之时当如何,还需郑璞与张苞见机行事。

至于将甲骑用在此处,会不会大材小用,却是无奈之举。

马铠的打造以及堪任蹈阵重骑卒的训练,皆不是一朝一夕可成的。

原本,在丞相的预计里,是打算让张苞训练出五百甲骑。

然而时过一年有余,张苞麾下不过堪堪百骑可随征。

此数目放在他处,用处也不大。

但正值各部军士死力之际,他也不想闲着,便请命随征。丞相思虑一番后,便将他遣来了郑璞部。

权当是有备无患吧。

至少像上次郑璞的诀别书信,丞相已不想再次收到了。

“嘿,文容兄此言差矣!”

莞尔而笑,并肩而骑的郑璞,亦挑眉做谑,出声反驳道,“同是为国而征,兄却不想群策一番,仅贪自身安逸,岂能如此邪!”

“哈哈哈”

闻声,张苞再度爆出畅怀大笑。

好一阵,才收起笑意,且故作肃容的点了点头,“嗯,子瑾此言有理!那我便献数策,供子瑾参详吧!”左右顾盼了下,便指了指那山峦之上的林木以及旁边的泾水支流,说道,“夫杀敌之大者,无非水火也!子瑾可让士卒伐木火攻,亦或者是修堤蓄水而淹之!”

就是刚说罢,自己都没忍住先笑了。

且行且笑,二人马蹄缓缓而归。

待行了二三里,即将跨过瓦亭水的时候,郑璞便猛然拉住了马缰绳,让战马扬蹄嘶鸣而驻足。

亦让张苞愕然。

本能的将手放在腰侧刀柄上,还警惕的左右顾盼,但山道空空如也。

不是发现了敌情?

心中诧异了下,张苞侧头目视郑璞,却见其正阖目捋胡而思,不知是想起了什么。

该不会是,子瑾有了破萧关的思量吧?

张苞心道,也没有出声惊扰,勒住战马静静的等候着。

少时,郑璞睁眸,并不做言语,而是驱马沿着瓦亭水的流向缓缓驱马而行。

发源于陇山的瓦亭水,一流往西,途经瓦亭之北;另一流往东南,经过瓦亭之南。二者

又西南合为一水,故此地谓之瓦亭川。

而在流经萧关之水,乃是泾水的源头之一。

两者并不汇流,中间距离却也不算远。

郑璞驱马走走停停、兜兜转转,不一会儿便回到了方才眺望萧关的地方。

跃下战马,他往缓坡之顶端攀爬,极目远眺。

不明就里的张苞,心奇之下也随着弃了战马攀爬而上,放目往萧关望去。

只见依着山脉塞道而修筑萧关,西高东低,被三面山体环抱入怀中,恰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唯有那泾水支流破开山峦,从萧关侧蜿蜒东去。

“文容兄,昔日你募蜑獽之民为卒时,可有善于攀爬的采药人抑或者猎户出身否?”

就在张苞再次被萧关的雄峻所震撼之时,郑璞侧头过来,指着萧关两侧的山体轻声发问道,“需身手异常矫捷的那种。如不惊动逆魏守军的情况下,攀爬上此两侧的山峦。”

嗯?

闻声,张苞诧然侧顾,见郑璞面色肃然不似在做笑,便捻须细细打量萧关两侧的山体。

许久没有作声回答。

蜑獽二族之民,繁衍生息在山脉纵横的涪陵郡,并不乏善于攀爬者。然而此萧关所依的山体乃是六盘山山脉断裂峡谷,那峡谷犹如被巨大的刀斧劈裂一般,异常陡峭。

攀爬者稍有不慎,便是跌成肉泥的结局。

不过,自古慈不掌兵。

张苞没有当即作声,倒不是不想让些许蜑獽之民试试,而是恐误了郑璞之事。

毕竟,素以多谋善断著称的郑璞,绝不会无的放矢。

既然问及了,必然是有所筹谋。

“自是有的,且还不少。”

半晌过后,张苞方轻轻颔首,“昔日我募兵时,应募者多为无立锥之地的‘乞山者’,他们家中生计皆从山脉水泽中所出。只不过,涪陵郡的山脉虽也险峻,却山石栉比,容易徒手攀爬。此处山势太过于陡峭,攀爬之时鲜少有突石借力,是故我亦不敢断言。”

言罢,不等郑璞出声,又紧接着往左右扈从挥了挥手,让他们离得远了些,才低声发问,“子瑾此问,乃是想让善攀爬的士卒潜入萧关,伺机焚了逆魏守军的粮秣乎?”

“呵呵”

不由,郑璞失声而笑,摇了摇头说道,“非也。军中粮秣岂无重兵森严守备?我若有此念,乃是给那逆魏送斩首之功耳!嗯,文容兄,我乃是想知道,逆魏守军朝暮食造饭所取之水,是否此泾水支流。”

“如此最好!如此最好!”

顿时,张苞长舒了一口气,连连颔首。

他本还想着,如果郑璞有遣人焚粮之念,便力谏不可呢!

顿了顿,他便笑颜潺潺,“若只是查看水源,便无有顾忌了。蜑獽之民长期在山泽中讨活,视力甚佳!无需攀爬至山峦之巅,便可一目了然。嗯,亦不必从蜑獽军中调度了,我从部曲中挑选二十人给你即可。”

嗯,昔日张苞募兵时,有三百人乃是出自家资财招募的私人部曲。

此番调离蜑獽军了,丞相也允许他将那些部曲带走。

如今,此三百人有些随在张苞身侧当扈从,有些经营着张家在陇右的田亩与牧场。

“好,那就多谢文容兄了!”

郑璞喜逐颜开,“不管兄部曲能否探明情况,我皆取俸禄犒之!”

“哈哈哈”

不想,张苞却是挑眉大笑,语气略带捉掐,“此乃子瑾家事,与我那小妹商议即可,无需言于我。”

我家事?

问我细君张妍?

郑璞听罢,满目不解。

亦让张苞笑颜更盛,低语解释了一番。

原来,张苞本就有打算,待小妹张妍来陇右后,便将一些扈从赠给她使唤。

权当是弥补因为他募兵耗尽家资,让张妍出嫁时嫁妆太单薄的愧疚。

只不过,如今逆魏即将大举来寇,原先定于秋八月时动身来陇右的张妍,为了安全而虑必然要延期,待战事消弭了再启程。

而此时的律法,陪嫁之物皆归妻私有,夫与夫家都不可动用。

现今郑璞先用了,届时少不了要给张妍讨罪几声。

是故,郑璞了然后,也一时哑然。

此妻兄,有外舅张飞的粗中有细之风也!

这才成亲数月,竟连操劳国事之余都不忘见缝插针的,帮自家小妹来打压妹婿了

不过,亦无所谓了。

比剑术都输了,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也罢。”

郑璞瞥了张苞一眼,语气有些愤愤,“既然如此,那就请妻兄将我细君的扈从,尽快挑选出来吧。”

细君的扈从,此几个字郑璞咬得尤其重。

让张苞眉开眼笑的。

随后,他便有了些后悔。

因为在归来之途,任凭他如何作问,想知道郑璞探明逆魏守军造饭所用之水是为何,郑璞要么左右言他,要么三缄其口。

就是不让他明了、干着急!

一直待到五日后,那些爬上萧关两侧山峦、观察了逆魏守军取水造饭三日的扈从,归来禀报之时,他才隐约猜到了缘由。

当确定逆魏守军乃是取泾水支流食用后,郑璞便作书急传给坐镇在冀县的丞相诸葛亮,请调拨两千只羊来劳军。

嗯,劳军,乃是郑璞被问时,随口搪塞的。

张苞自是不信的。

军中自有律法。

作书请丞相调拨羊来劳军,连素以桀骜著称的左将军魏延,都不敢有如此荒唐之念!

而素以多谋的郑璞,会如此不智?

且还是张口就要两千只!

四日后,丞相回复至,竟匪夷所思的应下了!

书信张苞还看了,寥寥数言。

曰:

“可!十日内,羊必至。然此谋少让不慎,便伤己,子瑾当慎之。”

何谋,竟用羊群也?

莫不是想驱赶羊群在萧关外,诱逆魏守军心起贪念出来抢夺,而我军伏兵于侧,可趁机夺关乎?

张苞心中自揣测,难有定夺。

但是郑璞接下来的调度,却又让他推翻了心中所想。

郑璞不但没有设伏兵,反而让玄武与蜑獽两军挪营地,并为一部后退了二十余里落营。

随后,先是让杨霁领着五百骑警戒于外,便从玄武军中调遣了千余人,在瓦亭水与泾水支流中间一隐蔽的低坳处挖坑。

颇大的土坑。

张苞以目测自忖,此坑可容下千余人的尸体安葬。

且此土坑两侧,皆掘出沟渠。

连接瓦亭水的沟渠,东高西低,应是引水注之。

而连接泾水支流的沟渠,则是截然相反,乃引土坑积水而出。

因而,对于郑璞所思所谋,张苞也终于了然于胸。

他少小之时便熟读诸子百家,亦对从春秋战国至秦汉时期的诸多战事,皆有细细研读过。其中亦包含了武帝时期,卫青与霍去病将兵出塞击匈奴时,匈奴避而不战的惯用战术。

郑璞如今所谋所为,隐隐有异曲同工之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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