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四老爷很快从外面请进来一位女子,身后还跟着两个女药童,一个人提着药盒,一个人背着一个小包袱。
“这位是长沙府十分有名的女医季含薇季大夫,师从湖广闻名的元心凝元名医,年轻有为,是我特意请来为母亲看病的。”
郭大老爷没想到四弟居然一声招呼都没打,直接就把人请回来了,若是之前倒也罢了,可如今潼娘子还在里面给母亲看病呢,这样撞上,着实有些尴尬。
但他知道,四弟这也是为了母亲好,更何况他派人去请大夫的时候,潼娘子那边还毫无音讯呢!
而且元心凝也的确是名医,只是如今年纪大了,已经退隐养老,不再给人看病了。
郭大老爷思忖片刻,斟酌着道:“劳烦季大夫大老远过来,不如先请下去休息安置……”
但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季含薇打断道:“没事,我不累,还是先去看看病人,免得耽误了病情吧。”
“还请季大夫稍等一会儿。”郭四老爷直接道,“潼娘子这会儿还在里面呢!”
“潼娘子?”季含薇闻言眸光微闪。
虽然潼娘子的名气基本还是在永州府,根本没到湖广人尽皆知的地步。
但是同为杏林中人,季含薇又师承在湖广徒子徒孙遍地的元心凝,消息自然更比其他人灵通许多。
她早就听说了潼娘子在永州府的名声,这次之所以这么痛快就接受郭四老爷的请求来到永州府,有一多半的原因是想来会一会这位潼娘子。
但是万万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巧的事儿,刚到郭家就遇上了。
郭四老爷以为季含薇不知道潼娘子,便把之前大哥跟他介绍时说的话大概重复了一遍。
“潼娘子这么厉害,这次有机会能有见面,也是难得的缘分,说不定还可以一起探讨切磋一下。”
外间接待季含薇的时候,沈天舒正在东隔间内细细询问郭老夫人的情况。
“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我后来也一直回想,我那几日吃喝睡眠都跟平时一般无二,结果突然就觉得胸膈胀痛,五六日都不得大解,每天睡醒都口干舌燥。
“开始以为只是换季,有些燥热上火,也没太当回事,后来就开始浑身肿胀,不光是你能看到的脸和手脚,甚至连胸乳都肿胀得不行……”
郭老夫人说着说着,终于更咽得说不下去了。
人上了年纪之后,稍微有点病痛,都会疑心自己要不行了。
更何况这次郭老夫人一病就是一个来月,换了两个大夫也不见好转。
身上不痛快更是加重了心里的烦躁之感,总觉得自己命不久矣,甚至都已经偷偷跟长子交代过了自己的后事。
郭大老爷听过之后,心里自然不是滋味,也担心母亲真的是什么难以治愈的重病,所以才把几个在外地忙生意的弟弟都叫了回来。
沈天舒上前解开衣襟,查看过郭老夫人的情况后稍稍放心,安慰道:“您不用太过担心,这是痰饮症,并不严重,只是之前大夫有所误诊,所以耽搁了病情。”
“真的么?”郭老夫人没想到自己担心了许久的毛病,沈天舒说起来竟然一派轻松。
沈天舒笑着点头道:“放心吧,我还能骗您么?跟几年前您病的那次相比,连十分之一都不到。
“我听说当年您病情那么凶险严重,都还每日在床上处理着生意上的各种事情,如今不过是个小毛病,怎么就这么悲观了。”
她说的自然是郭老夫人险些丧命,结果被姜濉所救的那次。
郭老夫人听她这么说,心里登时安了大半,忍不住也笑起来,摇摇头自嘲道:“看来这人老了,的确是越来越怕死了!”
“人生在世,又有谁不怕死呢!”沈天舒道,“若是人人都不怕死,还要我们这些大夫做什么。”
郭老夫人被她说得心情好了许多,道:“怎么这么会说话,听了你的话,我感觉身上都轻快多了。”
“那敢情好,回头我多陪您说说话。”沈天舒说着起身道,“我先去看看之前用过的方子,再给您开个方子,吃上一剂,应该就会有所缓解,明日我再来复诊。”
沈天舒说着起身,刚走出东隔间,就被门口堵着的几个人吓了一跳。
郭大老爷兄弟四人在外间听到里面隐隐传来母亲的笑声,此时都一脸惊奇地围在门口等着。
这位潼娘子,医术如何暂且不提,光是在这个时候还能把老太太逗笑了这个本事,就已经十分了不得了。
要知道,他们几个儿子,加上媳妇、孙男娣女的,最近全都住在这边宅子里,全家放下一切事情守在老太太身边。
大家使劲浑身解数,都没有能让老太太展颜的。
这潼娘子进去还不到半个时辰,居然就把老太太给逗笑了?
沈天舒不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找郭大老爷要了之前大夫开的方子细看。
第一个大夫诊为浮火,开药以花粉、连翘、玉竹、麦冬、山栀之属,清热养阴,可惜吃了十余日不见任何成效。
第二个大夫则认为胸膈胀痛为肝气所致,改用沉香、青皮、木香、白芍等舒肝缓急,又吃了七八日,依旧不见好转。
果然跟刚才郭大老爷说得分毫不差,看来他对郭老夫人的病着实是上心,连这些自己都不懂的东西也记得一清二楚。
沈天舒认真看过药方,铺纸准备开药,并没有看到季含薇已经被郭四老爷引进东隔间去给郭老夫人诊脉。
刚刚还被沈天舒逗笑了的郭老夫人,此时却皱眉看着小儿子道:“潼娘子都来了,你还请什么别的大夫?”
“娘,我……”
“郭老夫人,郭四老爷也是一片孝心,而且他派人去请我的时候,潼娘子也并未来给您看病,今日撞到一起,不过是机缘巧合,如果老夫人不介意的话,我大老远过来出诊,还是希望能为您诊一诊脉,说不定还有机会能跟潼娘子探讨一下。”
“是啊,娘,我派人去长沙府请的季大夫,那时候哪里知道潼娘子什么时候回来啊!”郭四老爷也赶紧解释道。
郭老夫人也觉得自己刚才那话,语气的确有些冲,显得不太尊重季含薇,便伸出手道:“那就劳烦季大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