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瑶左右看看,确定周围只有自己一个人,但还是有些不太确定地问:“你在跟我说话么?”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又软又娇,完全不像平日的语气。
少年郎拱手道:“是在下唐突了。只是看姑娘许久没有翻页,一直盯着这首诗看,想必是特别喜欢吧!”
沈云瑶艰难地把自己的目光从少年郎的身上挪到手中的书页上,这才发现自己刚才随手一翻,翻开的这也恰好是白居易的忆江南。
少年郎十分自来熟地在沈云瑶身边席地而坐,又问:“听说姑娘是从南方来的,家乡是江南么?”
“我是从湖广过来的,并没有去过江南。”
沈云瑶见他跟自己离着不足一尺远的距离,脸颊越发涨红,怕被人看见,却又舍不得躲开。
“是么,不过湖广也算是南方了。”少年郎的语气似乎有些遗憾,不过依旧十分开朗,“我娘是江南人士,嫁给我爹之后才来到太原,我小时候她总给我唱江南民谣,给我讲江南的人,江南的雨,江南的山山水水……
“所以我一直很想去看看母亲口中的江南,现在暂时去不成,从别人的口中多听听也是好的。”
“你母亲……”沈云瑶似乎猜到了什么。
“母亲已经过世多年了。”少年郎苦涩一笑,伸手从地上拔了跟草杆叼在嘴里。
“对不起。”沈云瑶第一次因为陌生人的事情而感同身受,这种感受对她来说十分新奇。
“没事,我早就习惯了。”少年郎的伤感转瞬即逝,很快就重新开朗起来,“今后有机会的话,我一定要去江南,看看母亲的故乡。”
沈云瑶看着他洗得有些发白的衣衫,还有已经被磨起毛的鞋尖,知道他的家境肯定不好。
去江南的路费对他来说,应该是一笔巨款吧?
明明平时见到这样的穷人,她都是避之而唯恐不及的。
可今天却不知为何,兴许是因为心被春风吹软了,虽然少年只是说了寥寥几句,沈云瑶竟然自己脑补出了许多,甚至悄悄从心底生出一丝怜惜之情。
沈云瑶抬手将鬓边碎发整理到耳后,柔声问:“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是我失礼了,都没有自报家门。”少年郎起身,正式拱手自我介绍道,“在下卫云敬,祁县本地人,今年十七,如今在万良书院读书。”
“原来是卫公子。”沈云瑶听得对方与自己名字里都有一个云字,忍不住抿嘴浅笑,“我姓沈,在家排行第二。”
“沈二姑娘有礼了。”二人互相介绍过自己之后,卫云敬重新坐下来道,“先生常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只可惜如今我还在读书,没办法远行,不知沈姑娘可否给卫某讲讲湖广的风土人情?”
“那我可要好生想想,该从哪里跟你说才好呢……”
融融春|光之下,一对少年男女,言笑晏晏,着实一副令人赏心悦目的美景。
“三姐姐,四姐姐,你们快看那边。”沈云芮最先发现远处树下的情况,急忙招呼身边人看,不屑地说,“之前我娘不过玩笑一句她就急了,还以为真是她尊重、脸皮儿薄。如今看来,怕不是刚好被我娘说中,恼羞成怒了吧!”
沈云彤看着远处树下谈笑风生的二人,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神色。
沈云萱和沈云芮两个人小声商量着该怎么绕到后面去偷听而不被发现。
沈云彤闻言,忙拦住二人道:“你俩快算了吧!她可不是个省油的灯,连长辈都敢顶撞,你们过去若是被她发现,当场闹起来,到时候不管是谁的错,老太太都得一起罚。”
一听沈云彤提起老太太,沈云萱和沈云芮登时就瘪茄子了。
跟老太太的惩罚比起来,看沈云瑶的热闹显然就没那么大的吸引力了。
卫云敬和沈云瑶一直坐在角落处的树下聊天,她们待的位置本就有些隐蔽,加上踏青之时,本就有不少青年男女借机攀谈,所以也并未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自从回到祁县,这还是沈云瑶第一次说这么多话。
饶是这样,准备回家的时候,她还是觉得有些意犹未尽,却又不好意思说什么。
好在卫云敬十分主动地询问:“今日跟姑娘闲聊,着实增长了不少见识,不知在下是否有这个荣幸,今后可以继续跟沈二姑娘通信?”
沈云瑶闻言脸瞬间红了,但还是低声道:“你若是写信,就叫人送到沈家大院,交给丫鬟和玉,我就能收到了。”
回家的路上,沈云瑶一反出门时的郁郁寡欢,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上车后还主动跟董氏搭话。
董氏本来也没把之前的事儿放在心上,此时见她这样也高兴道:“看来时不时还是该出来走走,不然总在家里待着,都把人给待得气闷了!
“你瞧,今日出来踏青,心情就开阔多了是不是?”
沈云瑶趁机冲董氏道:“伯母,谁说不是呢!我自打从永州府回来,这还是第一次出门。
“伯母能不能帮我跟祖母说一说,偶尔也让我出门逛逛,不然一直待在家里真的挺憋闷的。”
董氏见她此时无论气色还是心情,都比之前在家好了许多,心里也觉得孩子小小年纪,一直被拘在老太太身边学规矩听不容易的,于是点头道:“行吧,我去帮你跟老太太说说,但是成不成的,我可不敢保证啊!”
“大伯母,您最好了!不管成不成,我都承您的情。”沈云瑶的好话立刻不要钱地往外送,“我从家里来之前我娘就说,老家这边大伯母最是人好心善,让我如果有什么事就来找您,您肯定会帮我的。”
董氏还是头一次见沈云瑶这副面孔,心下暗道,难怪老太太一直对她不甚喜欢。
按理来说,到了沈老太太这个年纪,应该最爱孙辈围在身边撒娇奉承才对。
偏偏沈家老太太与众不同,她一辈子强势,最看不上这种只会耍嘴的花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