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华安堂还未到开门的时辰。
宫立华坐在自己平时坐堂的桌子后面,面前的茶水早就凉得没有半点热气儿了。
他正在等消息,心里又忍不住在琢磨潼娘子昨天的用药。
高丽参里面加麝香,竟真把那孩子救醒了,只可惜没看清她加了多少麝香。
正在他琢磨药方的时候,出去打探消息的徒弟尹向磊跑进来道:“师父,那、那个小姑娘……”
“急什么,慢慢说!”宫立华行医几十年,虽然也不是没出过错漏,但是对于罗巧贞,他自认为看得很准,非死即痴,总是逃不过的。
尹向磊双手拄着膝盖,好不容易喘匀了气,大喊:“师父,那小姑娘醒过来了,而且也没痴傻,醒了之后不但认得爹娘,还喊饿,要吃的呢!”
“什么?”宫立华忍不住站起身来,“真的假的,你亲眼所见?”
“徒儿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是养济堂里许多人都是亲眼见了的,潼娘子一大早就去复诊了,她走后,徒儿还看见罗士忠去后厨端了鸡蛋羹和小米粥进屋喂孩子呢!”
宫立华的脸色阴沉得可怕,沉声吩咐道:“潼娘子昨天开的方子拿来给我看看!”
尹向磊耷拉着脑袋道:“师父,潼娘子昨天给罗巧贞开的药方,罗夫人坚持不肯来咱家抓药,是罗士忠去别的药房抓的药,咱们根本不知道啊!”
“怎么可能!”宫立华焦躁地背着手,在屋子里转了几圈,“明明连武昌府的大夫都说没救了,让他们带孩子回家了,这个潼娘子究竟是何许人也,居然连这样的危象也能救回来?”
尹向磊忽然紧张兮兮地问:“师父,这个潼娘子,该不会是巫医吧?您看她每次都神神秘秘的,帷帽遮挡得这么严实,外人丝毫都窥不到她的模样,连她身后的丫鬟也都一样,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巫医个屁!”从赵老夫人到罗巧贞,宫立华是亲眼看着沈天舒诊脉,亲自听潼娘子讲过医理的,罗巧贞这次不敢说,但是赵老夫人那一次,他时候可是细细分析过的。
赵老夫人都六十多岁了,即便平时保养的不错,谁敢想她居然还没绝|经?
潼娘子单凭诊脉,就确定了这一点,继而直切要害地找到了病情一直无法好转的源头。
望、闻、问、切,四个步骤完整正常,绝非巫医的治病手段。
“师父,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尹向磊挠挠头问。
“你继续盯着罗家,暂时好转也不代表什么,且多看几日再说。”
尹向磊离开之后,眼瞅就到了开门的时辰。
华安堂的伙计和药童们也都陆续就位,打开门板准备迎接病人。
医馆平时虽说不上门庭若市,却也鲜少冷清,但今日开门一个多时辰了,竟然没有一个人入内。
唯一一个看似要进来的人,还不等迈过门槛儿,就被旁边的人拉走了。
“快别来华安堂了,当心病没看好反倒还严重了,你还不知道呢?我跟你说啊,华安堂这招牌,怕是要立不住了……”
宫立华在屋内听得额角青筋直跳,起身一甩袖子,只留下两个雇来的大夫,自己回后宅去了。
沈天舒从养济堂复诊出来,先到之前买下的房子里换好衣裳,然后从另外一侧宅子出来,坐车直奔城里最大的书坊,在里面很是消磨了一会儿时间,最后选了几本有趣的游记和杂记,这才打道回府。
用过午饭之后,沈天舒就一边翻着闲书一边等赵君容过来,直等了一个多时辰人才来。
赵君容一进屋就十分委屈道:“我吃过饭就想来的,我娘非说那样会打扰姐姐午睡,硬拘着我不许过来,让我在房里待了一个时辰才放我出来。”
沈天舒放下手里的医书,拉着赵君容到榻边坐下道:“我没有午睡的习惯,你明天可以早点过来。”
明玉端上来早就准备好的茶点,放在小几上。
赵君容直接挥挥手道:“行了,你们都下去吧,我跟沈姐姐说话。”
明玉立刻抬头去看沈天舒,见沈天舒微微颔首,这才带着其他丫鬟退了出去。
“沈姐姐,我不是故意使唤你的丫鬟的。”赵君容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不等沈天舒说话,她就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掏出两个小册子道,“只不过我这儿有两本好看的话本,是我偷偷藏起来的,带来跟姐姐一起看,这才把丫鬟们都打发出去,不然若是被我娘知道了,我可就惨了。”
沈天舒接过册子一看,顿时笑了。
赵君容藏藏掖掖当宝贝的,正是这几年书坊内十分流行的话本。
刚才沈天舒去书坊买书的时候,伙计也鬼鬼祟祟地问她要不要话本。
这会儿赵君容塞过来的两本,一本叫做“凤求鸾”,一本叫做“一枝浓艳落谁家”,刚巧都在刚才伙计推荐的书里头。
看来永州府的流行,跟成都府也差不太多。
但看前一本还看不出什么,后一本的名字,却着实有些露骨,让人有种内容会比较香|艳的感觉。
沈天舒随手拿起“一枝浓艳落谁家”翻看,赵君容坐在她对面,小嘴儿还在不停地说:“这两可是我的宝贝,是我千方百计、绞尽脑汁才背着我娘偷偷藏起来的,沈姐姐,我是真拿你当朋友才给你看的!
“我一共看过十几本话本,这两本是其中写的最好的了,凤求鸾里面的沈郎,一枝浓艳落谁家里面的邓秀才,他们两个人都特别好……”
沈天舒只大概一番,就知道了话本的大概内容。
她抬头一看,只见对面的赵君容此时双眸含春,两腮飞红,端得一副女儿思春的模样,也难怪赵夫人不许她看这些东西。
赵君容见沈天舒的心思似乎根本不在书上,眨眨眼睛,奇怪地问:“沈姐姐,怎么了?你不喜欢看话本么?”
里间两个人正在说话,明玉跟几个丫鬟在外间做针线,水也没发现,后窗户旁有人正在偷听,然后趁着没人看见,悄悄地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