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苏婼也坐直身,给自己添茶,“我只是怕鬼手只是徒有虚名,妨碍到韩捕头的正事罢了。”
韩陌看她片刻,收回目光拿起银签,戳了一颗糖渍梅脯:“我韩陌不做没把握的事,实不相瞒, 我已经查到些许线索了。他在京城制过至少十七把锁,这十七个锁的主人我都已经找到——说到这里我不得不佩服鬼手行事之缜密,这十七把锁,对接的时候居然用了十七个不同的人,你说他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人,怎么会在京城有这么多的人手?”
苏婼拿了块点心, 不紧不慢道:“那韩捕头觉得他是怎么做到的?”
“能动用到这么多的人手, 要么,他就是京城中人。要么,他就是带着人进京。带人进京这个有些说不通,因为他有人,那么完全可以开个铺子扬名立万。他既然隐姓埋名又不惜动用人手,那只能说明他有绝对不能公开身份的需要,这种需要,只能凭他就是京城中人,才能解释。”
苏婼把点心放进口中咀嚼:“京城中人,也不见得需要隐姓埋名。再说,京城中谁还会有媲美天工坊的手艺呢?她这手艺,能从哪里学来呢?”
“他从哪里学来手艺,不是我关心的,我关心的是,他如今的去处, 我要怎么找到他?”
苏婼抬眼:“那韩捕头就应该赶紧去找, 不应该还坐在这儿喊我唠嗑。”
“我不着急。”韩陌啜茶。
“又不着急?”
“对, ”韩陌点头,“因为秦烨知道鬼手的下落。”
苏婼呛了一下, 端茶来喝。
韩陌掏出帕子递过去:“苏姑娘今日有些不淡定啊。”
苏婼把茶放下, 双唇深深扬起:“韩捕头言重了,我是都着实没想到你会说秦烨认识鬼手。他与我交情不浅,苏家天工坊名声在外,如今鬼手隐隐有挑战苏家荣誉之势,你说他知道鬼手的下落,那他不是不想跟我维持交情了嘛!”
“可是十来日前,开绸缎铺的卢掌柜在鬼手手上买了一把锁,就是秦烨去交接的,”韩陌深深地看向她,“你能说他不认识?”
苏婼手扶着杯子,片刻后收回手搁在膝上:“这件事我真不知道。是真的吗?那我得去找他,这家伙太过份了,他怎么能背着我帮我们苏家的生意对手跑腿呢?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家伙!——我这就去找他!”
她拍了下桌子,说着就站起来。
韩陌道:“这么大的事,他居然也不告诉你这个青梅?”
苏婼在门下回头:“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他青梅?”
韩陌哂道:“你与他之间都有私事了,你们俩的母亲还是早早就认识,这不算青梅竹马?”
“这话说的!”苏婼走回来,又一下拍着桌子,“这么大的事他都瞒着我,他还算我竹马?!我没这样的竹马!”
“苏姑娘!”韩陌忽然沉下了声音, “别忘了我在南城八方胡同撞见过你两次,那两次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第二次是因为和秦烨接头拿卷宗,那你为什么会选在那里接头?第一次你又是为何在那里?八方胡同有你们什么秘密?”
苏婼看他片刻,笑起来:“韩捕头的意思,是说我连逛街的自由都没有了?”
韩陌也站起来:“秦烨认识鬼手,而且还和鬼手很熟,我不相信你们不认识。苏姑娘,痛快把鬼手的下落说出来吧。”
小阎王动起真格来的气势还是很有威慑力的,而且他在这么快的时间就查到了秦烨,并且有了这么一番靠谱的推测,确实是让苏婼有些意外。
她默了下,说道:“就算我与秦烨是青梅竹马,就算他告诉我了鬼手这件事,与韩捕头又有什么相干呢?我没有必要告诉你。
“一来他没犯事,二来我没犯事,我和他都不必听你审问。三来与我青梅竹马的人是他,并不是你。于情于理,于公于私,我都没有向韩捕头坦陈的必要。你问我,我凭什么得答你呢?”
韩陌冷哂:“我想不出来苏姑娘有隐瞒我的必要。如果你不说,那我只好去告诉令尊,他要找的鬼手,他的宝贝闺女就知道。你猜,到时候他会怎么做?”
“可是我真不知道秦烨认识鬼手。”苏婼定定望着他,“我是苏家人,你说我有什么理由瞒着苏家鬼手的下落呢?鬼手名气日益变大,我有什么理由坐视不理,任由苏家蒙在鼓里呢?”
她的目光过于直率,韩陌一时抿住了双唇。有秦烨替她冒险盗卷宗的事在前,他是极不愿意相信秦烨对她会有所隐瞒的,可他找不到理由来推翻。
他不能不承认她说的很符合常理,身为苏家人,尤其是还需要家族庇护的小姐,没有任何理由做出这样的事。如果说她是天真幼稚的小丫头,那还可当作是不懂事,可她是不懂事吗?一个能几次把他都给忽悠到的她,能是天真幼稚吗?
他点点头:“那我就当作你不知情。我去找秦烨。”
苏婼望着走向门口的他,又问道:“韩捕头为何没有直接去找他,而是先找我呢?”
韩陌在门下驻足,然后回头道:“秦烨对你唯命是从,风雪天里不惜跑出来与你见面,还能为你冒险盗卷宗,苏姑娘不觉得,如果你是个男子,又或者如果年纪再大些,便更像是鬼手本人吗?”
苏婼:“……”
韩陌深深看了眼她,走出门去了。
苏婼跟这家伙打交道这么多次,这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压迫感!
两日工夫,他不但查到了秦烨头上,甚至已经把她也给排查过了,这番心思不能不说是缜密的了。如果不是重生使她在这么年轻就拥有了这身本事,今日,不,或者在查到秦烨的当场他就已经笃定是她了吧?
这个家伙!
到底是谁在外面乱传,说他在东林卫的职位都是靠他爹才拿到手的?这不是误导人嘛!
苏婼原地站了一阵,抬脚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