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侧首,看向一旁的杜审年:“若是灭了绿珠神魂,一旦有人起了召魂的心思,这便是明晃晃地告诉众人,绿珠之死乃是通晓玄术之人所为。” “可若只是如今这般,所有人都会如府尹您一般,觉得这所谓的暂封神魂,以弦割喉,只是我贺七不着边际的猜测呀……” “证据不足,这最值得怀疑的嫌犯,不还是又回到了周三郎身上?” 杜审年呵笑一声:“贺七娘子不会要说,这凶杀案还是神宫所为吧?” 他看贺家是仗着自己近来立的功劳多,想趁机插手其他还差不多。 “当然不是。”贺令姜摇头道,“这天下间,通晓玄术的又非只有一个神宫邪道。玄门之中、江湖之野玄士、术士那般多,若出现以术害人的也不足为奇。” “周三郎君是否当真是凶手,如今连绿珠都说不清,我当然也不能全然断言他是无辜。可就如今看来,这案子确实还存疑点。” “若是真如我猜测的那般,这就不单单是个凶杀的案子了。” “我听说……”她顿了顿,方意味深长地道,“这兰音馆乃是中书令赵家暗中私置的,府尹可知?” 杜审年心中不由一跳。 他与赵家、端王也算有几分交情,且掌着整个郢都之治,自然是对此心知肚明。 昨夜这凶案一出,兰音馆中的鸨母是本想叫人按下,悄悄处理的。 毕竟,好好的花魁娘子在自己房中被杀身亡,这等惨案一出,兰音馆内怕是短期内再无客人敢上门了。 无奈第一个发现绿珠身亡的不是她,那婢女惊吓过度,便大声吵嚷了起来,彼时馆中还有过夜的客人在,自然将此事听了去。 后头,这婢女又嚷着此事和周三郎脱不了干系,那些郎君们更是生了探究的心思。 这事就这般闹大了,遮也遮不住,索性就顺势而为,大张旗鼓地到京兆府处报官处理。 他多年前曾在周允手中吃了个大亏,素来与他关系不善,如今有这现成的把柄,自然要牢牢抓住让那周允也吃个苦头。 此事对他来说,是个机会。 同样地,对端王与赵家来说,亦是个好机会。 只要能将此事利用得当,说不得能借着周三郎将周允从刑部尚书的位置上拉下来。届时,再趁机推上自己这方的人才,一切都顺理成章。 可如今,贺令姜竟然点出这兰音馆背后站着赵家。说到赵家,便与直言端王无异了。 看到周允惊诧望过来的眼神,他心中一凉,再想趁机拉周允推上己方的人,怕是难行了。 一旦兰音馆同朝中权贵牵扯上了关系,那么绿珠之死,在众人眼中便不再简单。 即便是圣人,怕是都要怀疑到端王和赵家身上去,疑他们是否有意做局,借机铲除异己。 若说私设妓馆之事,圣人尚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要是垂涎权势,设局构陷朝中大臣,他定然是忍不得的。 如今在紧要关头,端王那处可出不得差错。 杜审年面上微寒,低声道:“大周禁止朝臣私设妓馆,这等无凭无据的事,贺七娘子可莫要乱说……” 贺令姜耸耸肩:“我既能这般说,自是有凭证的。中书令虽则行事小心,还过了几道手,可雁过留痕,若是有心查,总归是能查到的不是?” 杜审年袖中的手不由一紧,莫怪乎端王殿下一直告诫他们,要多当心些这贺家的七娘子。 她是何时查的兰音馆,又所为何事,他们这处竟然一无所知。 贺令姜看着杜审年面上神色,轻轻一笑:“此乃赵家私下而为,府尹不知也属常情,圣人自然不会怪罪于您。杜府尹又何必如此如临大敌……” 杜审年心中冷哼,话都说到这般地步了,他不信贺令姜不知他暗中同端王的关系。 否则也不会字里话间,皆有深意。 “贺七娘子意欲为何?” 贺令姜无奈摊手:“我能做什么?不过是被周尚书请来召魂问案罢了。” “如今,依我的猜想来看,绿珠之案凶手确有疑点,自然是希望府尹您能慎重些,莫要立时结案,等再探一探再说。说不得,这凶手另有他人呢。” 这另有他人几字,她说的缓而清。 杜审年眉心猛地一跳,她这是怀疑兰音馆故意设局? 他心中暗怒,无缘无故地,这贺令姜又牵扯到周三郎的案子里作甚?若是无她,此后的事定然能顺利而为。 她以为这般说便能威胁到自己,让自己放周三郎一把? 呵呵,天真。 这凶杀之事,还真非他们这处所为,也未曾出手存心陷害过周三郎,便是细查也不怕。 即便告到圣人那处,让他生了疑心。可到时什么都查不出来,周三郎不还是要认罪? 杜审年无声冷笑,贺令姜却已经不再看他,而是转头望向绿珠:“毕竟,绿珠娘子定然也是希望不冤枉好人,早日寻到凶手的……” 绿珠点点头,脑袋微晃:“确实。我与周三郎君算得上相熟,若说他对我下手,我却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出理由的。” “绿珠已死,照理不该再关心这些身后事。可到底是何人对我痛下杀手,我还是希望能弄个清楚的,如此也不算做了个糊涂鬼。” 她缓步行至贺令姜身前,微微屈膝行了一礼:“贺七娘子,绿珠此事,就盼您能还我一个清明了。” “放心吧,届时我必然灵前相告。”贺令姜衣袖微拂,“亡魂在人间不好待得过久,你且去吧。” “是。”绿珠应道,而后又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凑到她耳边低于几句,这才渐渐淡去身形。 周允几人只觉那股萦于屋舍之间的阴寒一下子便淡了去,他们觑了觑绿珠的尸身,不禁都轻轻吁了一口气。 贺令姜却眼中微闪,果然,这兰音馆内的人并不简单。 她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杜审年,她方才特意点出绿珠先被施术,而后才被杀害,杜审年言谈间提到神宫,却不见什么异样。只有在提到兰音馆背后的赵家时,他才紧张起来。 这兰音馆中暗藏神宫之人,他是当真对此不知,还是故意故作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