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年纪轻,太马虎冲动了。
司宁宁不禁在心里感叹,顾三德捆人的事儿干得不错。
这要是没把人捆起来,怕不是真的要打群架?
正感慨着,霍朗忽然坐到了身侧。
司宁宁目光转过去,晃晃手里的水壶,“渴吗?我给你也倒一杯。”
霍朗摇头,深邃桃花眸侧向仰视她,“你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的吗?”
“额……”司宁宁抿唇舔了一下沾染茶水的唇瓣,知道避不开便也不打算再回避。
她步子一转,隔着桌子在霍朗对面坐下,“这事吧,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憋了半天,就憋出这一句话。
如果真的是陌生人,这事司宁宁未必会插手,可她和顾熙和几人并非陌生人。
打得交道虽然不多,但也算熟人了,而且处理空间物资方面的问题,顾家兄弟真的给她帮了不少忙,多少有些交情。
就事论事,除去这所谓的“交情”,单方面提及黑市倒卖,哪怕这个时代确实不允许,司宁宁也不觉得这件事足以上升到人命。
老实说,那会儿刚进院子扫见趴在地上不动弹的顾熙和,司宁宁真的被吓了一跳,脑海里莫名地就回想起前几天在镇里,铁憨憨似的顾熙和冲她笑,跟她安利自己嫂子淹的咸鸭蛋多么多么好吃。
那瞬间,司宁宁真的很害怕顾熙和会死。
与其说害怕,倒不如说接受不了更为贴切。
但是,这些事,司宁宁没办法跟霍朗直言坦露。
鹿眸矛盾晃动,司宁宁沉默半晌抬眼问霍朗,“你相信眼缘和预感这个东西吗?”
没等霍朗回答,司宁宁垂下眼眸,自顾自继续说道:“不管你信不信,我看见当时的情况,心里潜意识就觉得这起闹剧应该被制止,不能继续下去,也不应该继续下去。”
“有成一分问题的人那么多,这其中或许有思想不积极的人,但不代表着所有人都是那样,而且我觉得……”司宁宁抬起头,经过慎重考虑般神色倏忽严肃起来,“就算参与黑市又怎么样?不偷不抢,愿打愿挨,个人凭本事挣钱养家,这有什么……”
“啪——”
“错”字还没说出口,司宁宁的话就被霍朗起身拍桌子的声音打断。
司宁宁瞳仁闪烁,大圆眼倏忽涌现一阵光亮,眼尾一红眼泪说来就来,与此同时,唇瓣也不受控制地往下瘪了瘪。
意见不同就不同,凶什么凶?
凶给谁看?
给你脸了是不是!
看霍朗眉头压低横眉怒目的模样,司宁宁就来气。
要放以前,司宁宁跟人对骂对打都未必会红脸,可现在毕竟不是从前,谈恋爱谁还没个任性矫情的时候?
说时迟那时快,赶在眼泪落下之前,司宁宁绷着脸,二话不说起身就往外走。
霍朗几步上前拉住司宁宁的手,“又犟,饭还没吃上哪儿去?”
“不要你管!”
“我不管谁管?”
“你凭什么管?!”司宁宁小陀螺一样,胡乱扭着挣扎不要霍朗碰。
“凭我是你对象!”
“不要脸!”
“你说你……”
“哼。”
闹腾了一会儿,司宁宁见好就收,任由霍朗牵着她进屋。
“刚才不是凶你,你说你这个人吧……”将司宁宁按到桌边坐下,霍朗给她倒了杯水,见她脸犟得绯红,眼角还挂着半滴泪,霍朗一颗心倏忽又软得不行不行的。
赶忙的,霍朗起身摘下墙上的草帽,卷起帽檐给司宁宁扇风,“那话是能说的吗?别人听见怎么办?”
“我也没跟别人说,这不是只跟你说起吗?”司宁宁凝眉辩驳,气还没有完全消。
“好好好。”霍朗连连服软点头,手里草帽摇得更快,“有些事情咱们心里清楚就行了,不是非要发表出意见,吆喝着要别人也认同。就不说我身份特不特殊,就是以你的身份来说,说那些话也未必合适。”
“你在我身边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但在别人跟前,就不许了。”霍朗半是诱哄半是强调地说道。
“这些道理不用你说我也懂。”司宁宁不情不愿点头“嗯”了一声,半晌瞪着霍朗道:“你以后好好跟我说话,再有瞪眼拍桌子的时候,你也别处对象了,打单扇去吧!”
刚才还说得好好地,突然提到这茬,霍朗冷不丁被噎了一下,“你看你,又犟……”
“谁犟了?·”司宁宁鹿眸瞪圆,小脸怒意掺着娇嗔瞪着霍朗,“你有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
霍朗瞅她这又气又娇的模样,突然反应过来,娇气的小媳妇只能哄着捧着,凶不得。
反正道理都已经说通,霍朗对司宁宁为人处世的方式还是很认可的,一时之间在没有其他顾虑的事情,霍朗认错倒也迅速,登时将手抬起在脑侧比划出一个敬礼的姿势,“保证没有下回!”
司宁宁轻“哼”一声,脸色这才好看了些许。
打情骂俏闹腾了一会儿,话题再度被拉回,司宁宁弯月眉蹙紧压低,趴在桌上颓唐道:“我是不是又给你拉活了?”
她指的“肩章”的事。
霍朗无奈哑然一笑,一边不慌不忙地给司宁宁扇风,一边坐到司宁宁身侧,“这是就要看你怎么理解了。”
司宁宁“唔”了一声,茫然望着霍朗。
霍朗被她难得露出来的迷糊模样看得心软,捏了一下她鼻尖,嗓音低沉开口:“从外人的角度来看,这事儿确实是个麻烦,可你是外人吗?”
“那伙人一直都是公社和各大队眼前最棘手的,要是能把这群人收拢,也算是解决了一大麻烦。这事儿原本是不应该我来管,但我听完你那套说辞,觉得很可行。”
“所以,你明白了吗?”霍朗含笑反问司宁宁。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来了,司宁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司宁宁登时来了精神,立起脑袋问,“你觉得可行?那你有什么明确想法吗?我们合计一下,说不定能想出更好的点子!”
“嗯……这个事么。”霍朗单手环胸蹭了蹭下巴,“真说安排人过去引导,也不好选人……不如就像你说的那样,先看一段时间,观察他们行动行为再做决定?”
余光扫见恍神的司宁宁,霍朗顿了顿,问:“你已经有想法了?”
“嗯……”司宁宁拖长音“嗯”了一声,犹豫要不要继续往下说,“想法算不上,就是可能又要给你找活儿干了。”
“说说看。”
司宁宁斟酌了一下,组织好语言后开口说道:“单方面看着也不行,还是需要有一定的行动,要不然我估计很难稳住那些人。”
“嗯……”说着顿了一下,司宁宁凝眉琢磨起来,“这事儿要打算处理,我只能想办法和提供建议,真正向县里反应情况还需要你来,而且处理方式还得看你是打算现在就去县里过明路,还是事后再跟县里说,这些都是不定性的,得根据实际情况来。”
霍朗拢眉沉思起来,食指无意识在桌面轻轻“噔噔噔”的敲击起来,“这事儿不确定因素太多,我的初步想法是能咱们自己看顾的就先咱们自己来,等确定没问题了再向县里开口,你看呢?”
“哪种都行,就是如果先跟县里开口的话,这事儿可能就由别人来处理,你就不用那么累了。”司宁宁坦然道。
“怎么?”霍朗扬眉,桃花眸含笑望着司宁宁闲侃道:“你怕我累着?”
司宁宁一看他这表情,就知道他又在想什么套路来诓她,登时蹙眉、抿唇鼓起两腮等一系列小动作一气呵成,司宁宁瞪眼道:“现在是说正事的时候,你能不能正经点?”
“我哪不正经了?”
司宁宁偏头轻“哼”一声,不愿意跟霍朗掰扯。
默了半晌,她又转回脸来,更进一步说起自己的想法,“这事儿咱们自己干也行,县里那边可以先不说,但是汪松那群人那边却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我是这么想的,你看行不行?”
“就是这样,这样……”
司宁宁两只手肘撑桌凑近霍朗一侧嘀咕,袒露所有想法之后,她扬起脸两眼亮晶晶地望着霍朗,“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可行,那到时候就你来拟订方案,我来跑腿。”霍朗点点头。
司宁宁嗔怪睨了他一眼,“你那叫‘执行者’,可比跑腿厉害多了呢!”
霍朗清朗一笑,并不是很在意这些问题。
能替人民解决麻烦就是好事,而且不管是执行还是跑腿都无所谓。
司宁宁有想法、有想干的事,他都愿意全力支持。
“吃完饭要不要去看山茶?”霍朗含笑问。
司宁宁蔫蔫晃晃脑袋,“先不去了吧。”
来时走了那么远的路,刚在顾家那边费多大心神倒也算不上,不过司宁宁确实被惊了一下,这会儿只觉得身体乏得厉害,脑袋也有点昏昏沉沉的,只想早点回生产队休息。
“这花能陆续开到明年开春三月,回头你想看,我再随时带你过来。”霍朗也看出司宁宁精神不佳,就也没有执意看山茶花的事,“是不是累了?回去我背你。”
“嗯。”
司宁宁揉揉额角轻轻点头。
正说着话,院里一阵脚步声传来。
原以为是顾三德回来了,司宁宁转头一看,才发现回来的不只是顾三德,在顾三德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鼻青脸肿的顾阳。
两人前后脚进屋,司宁宁跟在霍朗身侧缓缓起身:
“叔。”
“顾队长。”
“哎哎!坐,都坐。”顾三德加快速度走了两步,两手虚空下压了两下,等司宁宁和霍朗都坐下之后,他旋过身让出身后的顾阳,“那边都安排得差不多了,这个顾阳啊,他跟我说司同志帮了他家大忙,不管怎么样都应该要谢谢司同志,而且这个事情经过也必须要过来说说,得让司同志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
这话理解成大概话的意思就是:避免司宁宁心里觉得,帮了人还不知道自己帮了啥人。
司宁宁能理解,“呵呵”干笑两声,目光转向霍朗,把责任和功劳一股脑地都往霍朗身上推:
“能把事儿说清楚也好,不过顾队长不要误会了,我就是动动嘴皮子,到时候真正推动解决这件事的,还需要霍朗同志出面,你们要谢就谢霍朗同志吧!”
霍朗接收到司宁宁的目光,登时会意点头。
顾三德“唉”了一声,接着道:“都出了力,都应该谢!”
说罢就推来一把身侧的顾阳。
顾阳脸肿不成样子,其中一只眼眼皮肿大,导致眼睛都没办法完全睁开。
他在旁边默默听了半晌,顾三德推了他一把,他才往前一步。
不同于顾三德说的“都要谢”,顾阳先是冲霍朗点点头道:“谢谢霍大哥。”
继而就将目光落在了司宁宁身上。
在那张肿胀的脸上,一双眼都不能完全地睁开,却不知道为什么,司宁宁总能感受到一股探究的韵味。
司宁宁弯月眉一闪而过的轻皱,某一瞬间,一颗心倏忽紧张了起来。
就在这时,沉默半晌的顾阳忽然开口道:
“那些东西不是我们要拿去倒卖的。”
司宁宁轻咽了一口唾沫,缓缓点头刻意将嗓音放柔和了一些,“嗯,我相信你。”
会是她想的那样吗?
顾阳怀疑她?
所以,所谓过来当面说清楚缘由,其实是试探?
司宁宁心思翻涌,与此同时,顾阳也一直默默关注她的表情变化。
但让人失望的是,司宁宁整个人的表现都淡定过了头,看了半晌,顾阳并没有发现任何值得被怀疑的细节变化。
他的感觉错了吗?
一时之间,顾阳浓眉紧皱,内心的自我怀疑让他不由认真打量起了眼前的司宁宁。
年轻的姑娘皮肤很白,模样也是一等一的标致,穿着也很是体面,其实也没有和他认识的那个人很像。
只是眼睛轮廓有些相似而已……
除去样貌上的些许相似,其他地方都大相径庭,可为什么就是会让他联想到了那个人呢?
顾阳不死心,再度开口试探:“我之前去镇里买东西无意救助了一个路人,那个人很赏识我,所以给我举荐了一份橡胶厂的工作名额……他们搜出来的东西,就是作为谢礼感谢那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