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梦庚摇摇晃晃站起来,只觉着天旋地转。
脑袋里嗡嗡乱响,眼睛里一片血红,看什么都是模糊的。
他知道,这是爆炸后遗症。
有经验的他,连忙拍打了脸颊几下,总算是找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再看周围……
算了,已经不能看了。
爆炸的地方非常歹毒,和外面进码头的路口就隔着一排房子,路口那边的官军却看不见。
这边一炸,冲击波席卷,成片的房屋化为了乌有不说,也将另一边的官军扫了一大片。
肉眼可见,就有数不清的官军栽倒在地上,显然是死透透了。
更有无数的官军嚎叫着往后跑,显然是被吓破了胆。
这可不是左梦庚愿意看到的。
这个码头里,冯纶的人最多,也十分的凶悍。多耽搁一分,就容易多一分伤亡。
尤其是刘宗周、侯恂、钱谦益等人都在其中,这要是被弄死,事大了啊。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官军溃逃,必须组织起来继续强攻。
想到这里,左梦庚准备过去。一回头,旁边还有一个懵逼。
不是别人,正是黄二。
可这个时候,已经顾不上他了。
“你去找个地方躲起来,不要乱跑。”
黄二猛摇头。
“俺的命是少爷救的,俺就跟着你。”
左梦庚气坏了。
“老子是要去打仗。”
黄二却很倔。
“那俺也跟着,俺不怕死。”
算了,情况紧急,左梦庚没空和他掰扯。
身子一转,冲进了旁边的断壁之间。
因为房子都被炸塌了,让他去到官军那边很容易。
刚一穿过去,就看到乌泱泱的官军正在败退下来。
左梦庚当街一站,气吞万里如虎。
“临阵脱逃,杀无赦!”
一群官兵面面相觑,纷纷停住脚步,不明白这是唱的哪一出。
看到只有左梦庚一个人,甚至不少人跃跃欲试。
“咦,这不是左少爷嘛。”
官军中,一个小旗走出来,仔细打量着左梦庚。
左梦庚也记得他。
“啊,你是那个守门的军爷。”
那小旗放松下来,问道:“左少爷,为何拦阻我等?”
左梦庚喝问道:“贼人正在码头里肆虐,你等不思灭贼,跑什么?”
官军乱哄哄的,说什么都有。
“贼人动用了火药,俺们攻不进去。”
“洛参将都被炸死了,此时不跑,俺们也得死在这儿。”
左梦庚听着,眼前阵阵发黑。
“你们参将死了?”
临清虽然是重地,但驻军只有一镇,设参将一名。
结果刚才的爆炸中,竟然把参将给炸死了。
那小旗苦笑道:“左少爷,不是我等不想打。可主将都死了,没人指挥了啊。”
左梦庚依旧不让路。
开玩笑,这可是目前临清唯一能够拿出来的军事力量了。
他面色严肃,连唬带诈。
“现在码头里,兵部侍郎、顺天府尹、太仆少卿、东昌知府均在。倘若他们被贼人所害,朝廷降雷霆之怒,你等还有活路吗?不但你们,你们的家人都要死。”
官军傻了,还真不知道这个情况。
不过没人觉着左梦庚在说谎,这几日临清来了许多大官,大家都是听到风声的。
再说了,不是为了对付大官,用得着玩这么大的阵仗?
这些官军怕了。
那么多大官要是死在这儿,他们只怕真的要陪葬。
那小旗都要哭出来了。
“左少爷,俺们真打不进去啊。贼子在牌楼上放了弓箭手,谁冲出去就射死谁呀。”
左梦庚问道:“你们不是有盾牌吗?就算没有盾牌,弄了门板也行啊。”
一个把总哼道:“贼人手里有劲弩,盾牌和门板挡不住。”
内地明军的盾牌,大多数都是藤牌。防防弓箭还成,碰到劲弩,就跟纸糊的一样。
左梦庚急了,穿过官军,跑到前头去观察。
那些官军尽管丧胆,但也不敢跑了,跟在他的屁股后头。
左梦庚摸到路口这里,从隐蔽处探头出去观察。
发觉这地方还真的险要,官军要想冲进码头,就只能走这里。
可贼人在对面数十步外的牌楼上布了弓箭劲弩,将整个路口都封住了。
该怎么办呢?
正彷徨无计的时候,左梦庚看到一物。
“你们有虎蹲炮,为何不轰他娘的?”
把总气急败坏。
“你会不会打仗?你看看这地形,虎蹲炮架的出去吗?”
原来他们所在的位置,和路口有个小转弯,所以才能藏在这里,不被贼人的弓箭手射到。
可要是架虎蹲炮的话,必须得出去,立刻就成了靶子。
明明有利器却用不上,难道真的要困死在这儿?
左梦庚焦急地四处打量,待看到周围地形时,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大决战》中解放天津战役里经典的一幕。
这让振奋莫名,立刻喊道:“快,去找梯子。”
几个军官不明所以。
“干啥?”
左梦庚一指马路对面的茶楼。
“路口这里没有遮掩,架不了炮。那上面还架不了吗?贼人肯定注意不到,咱们把虎蹲炮架在上面,不就能打了嘛。”
几个军官看看茶楼的楼顶,再看看对面的牌楼,纷纷懊恼地拍打着脑门。
“哎呀,咋就没想到呢。”
找到了办法,这些官军的勇气也回来了。很快,梯子被找来,悄悄地架在了茶楼的背后。
那小旗一马当先,背着虎蹲炮上了楼顶。其余的兵丁背火药、背弹丸,跟着上了。
过不多时,一声接着一声的轰鸣响起。
再看对面的牌楼时,早已腾起漫天的烟尘,夹杂着贼人凄厉的惨叫。
阻碍终于被干掉了。
左梦庚一举弯刀,喝道:“冲。”
他一马当先,带着数百官军涌进了码头。
他也不认得谁,只得抓到谁就是谁,开始分派任务。
“你带人去那边,解决诸位大人;你带人去攻占钞关衙门,务必保护好里面的文书档案;你们控制这个路口,不让贼人从此跑掉,也不许有人再进来。”
官军加入了战场,形势立刻逆转。
左梦庚反倒是闲了下来,放眼四顾,发现贼人的败相已成。
唯独水面上的那艘锦衣卫官船,依旧在酣战不休。
那上面究竟有什么?
值得冯纶摆下这样的惊世阵仗?
左梦庚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扑通跳下水,悄悄地朝着锦衣卫官船游去。
这一次黄二没法跟了,他不会水,只能干巴巴地看着左梦庚去了。
左梦庚游到了近前,躲在水里悄悄地听了下。发现甲板上没有什么动静了,反而是船舱里喊杀声大作。
他想了想,摸到了官船断裂处,寻了个口子,摸了进去。
里面倒也不算黑透,断裂处光线进来,依稀能够看着一些。
左梦庚如同幽灵一样往喊杀声处摸去。
三拐两拐,前面一个缺口,正堵着一个人。
穿着锦衣百户的官袍,浑身浴血,情况不大好。
左臂已经断了,脚下血液凝成了池水,只握着一柄绣春刀,背靠着舱壁,正在做困兽之斗。
冯纶野兽一样的喊叫声充斥船舱。
“老祖宗!干爹!你们在哪儿?孩儿来救你们了。你们快出来,咱们打回京师去,弄死崇祯小儿,换个皇帝,继续威风!”
那锦衣百户哈哈狂笑,声音里带着绝望。
“冯纶,枉你机关算尽。你以为魏忠贤、李朝钦在这官船上?哈哈哈哈,皇爷神机妙算,猜到有你这等不轨之臣,早就从别的路,把魏忠贤、李朝钦送走啦。哈哈哈哈哈……”
左梦庚精神大震,这才明白,冯纶布下这样的杀阵,竟然是为了营救魏忠贤、李朝钦。
明史记载,崇祯元年十一月,上谕魏忠贤、李朝钦发配凤阳守陵。
如今可不就是十一月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