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江码头,远远就听见喧哗声起。放眼望去,只见商船客舟云集,几十丈宽的河面,竟是被挤得水泄不通。
撑篙、抛索、下锚、停舟靠岸的号子声不绝于耳,其间还夹杂着各船家因进出刮蹭,叫骂的声音。
“爹, 咱别挤进去了,就停在外围吧。”
好家伙,不愧是外港码头,这成百上千艘船齐聚,这要挤进码头,还得等里面的船往外驶出才有位置停靠。
杨氏也连连点头:“惜儿说得对,咱别挤进去了,就停在这外围吧。反正也挤不进去, 停在外头, 进出也方便,还省了一笔停靠费。”
霍二淮和杨福站在船尾,踮着脚张望:“这离码头还远着吧,停在这咱进城,要走不少路。”
霍惜往岸上看了一眼,见岸上车马来来往往,安慰道:“没事的爹,咱上了岸,雇车马代步就行。”
杨福和霍二淮往岸上一看,果然就听见车夫揽客的声音,遂点头:“行,那咱不进码头了。”
说了半天话,没听见霍念的声音,霍惜好奇地去寻他。
一扭头, 就见那皮小子正抱着船舱的顶梁柱,往上攀爬了半截, 引颈望着码头上的大船, 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成圈圈,淌着口水。
霍惜噗嗤就笑了,还悄悄捅了杨氏和杨福等人去看。
大伙一看,顿时就乐了,哈哈大笑。
杨福上前抱他下来,皮小子嘴巴还合不拢:“娘,好大的船呀,好高好高呀,比灵谷寺的佛塔还要高!”
杨氏笑着摸他的小脸:“念儿喜欢看,咱就在松江多停几天,让咱念儿瞧个够。不急,咱慢慢看啊。”
“娘,我瞧那些大船都能瞧一天!”
“好好,那娘陪念儿一起瞧。”
“嗯嗯。太好看了。”
“那你留船上看大船,我和爹和舅舅上岸看红毛怪人去。”霍惜逗他。
“不行不行,我也要上岸看红毛怪人去!姐姐,你不能撇下念儿。”登登跑来紧紧抱住霍惜的腰,生怕霍惜把他扔船上。
“那你要好好听话, 要是不听话,跑丢了,被红毛怪人捉到番外去,可就找不到爹娘姐姐和舅舅了。”
皮小子的手在霍惜的腰上紧了紧:“念儿听话,姐姐让红毛怪人不要捉念儿。”
“行吧,你听话就不让他们捉你。”
霍惜看着他笑了笑,转头又吩咐杨福:“舅舅,你跟咱铺子三艘船的伙计吩咐一声,让他们务必要守好咱的船,不可随意上岸。再让一个伙计上咱家这条船上来看守。”
“好,我这就去。”
停好船,一家人便上了岸。立刻有人上来招揽他们,问他们要不要雇车。
霍惜看向杨氏,杨氏看了眼睛四下张望的念儿:“要不,咱在这沿岸走一走,让念儿瞧瞧热闹,要是走累了,再雇车。”
大家都同意,于是一家人便走路在这沿岸看热闹。
码头两岸小商小贩众多,吆喝声此起彼伏。出门游玩的,做生意的,运货搬货的,人来人往。
念儿眼睛都不够看,瞧瞧左边,又瞧瞧右边,小脑袋来回晃,没个歇。
越走近码头,越是热闹。
不愧是外港码头,两岸停满了数层楼高的大福船,还有各式游船,商船货船客舟,还有小的渔船穿梭其中送货卖货。
码头上搬工运工来回卸货搬货,管事的带着伙计穿梭其中,来来往往。
又有来接送家人朋友的,有富贵人家夫人小姐老爷公子出游的,小厮丫鬟侍从护卫前呼后拥,轿子牛车马车停满了码头。
“好多人啊。”杨氏也是难得见一回这样的场面,也看呆了。
“姐姐,有红毛怪!”念儿跳了起来,用小手指着招呼霍惜去看。
“别用手指人,不礼貌。”
念儿把小手放下,眼睛盯着前面两个红毛外番人不放,霍惜和杨氏等人也都看了过去。
霍惜虽然见多了,但在本朝也是头一回见,不由得都多看了一眼,更不用说杨氏霍二淮杨福等人了。
盯着人家看得那叫一个目不转睛,就差把人头上几根毛都数清楚了。
“姐姐,他们为什么长得跟咱们不一样?”
念儿眼睛里只有满满的好奇,不像一些人见了长相怪异的番人就远远跳开,想看又不敢看,一副畏惧的样子。
“因为生长的地方不同啊。就像那茄瓜,长在不同地方,种在不同的地里,就会有圆的,有扁的,有长的有短的,有细的的有粗的。人也是一样啊。”
“那是不是除了红色的头发还有别的颜色的头发?”
“对啊,除了头发,你看他们的眼睛,咱是黑眼珠,他们有蓝的有绿的有灰的各种颜色,还有皮肤,有白的,还有全身是黑的呢。”
“全身是黑的?还有那样的人?”不止念儿,杨氏杨福霍二淮等人都听愣了。
“有啊,就像茄瓜,有各种各样的,人也有各种各样的。”
“哇!”皮小子都听愣了。
见这皮小子眼里满满的好奇,一副接受良好的样子,还盯着路过他的番人不错眼的打量,霍惜不由得笑了笑。
见番人都走过去了,霍念还盯着人不放,霍惜便拉着他到码头边去凑近看,顺便去看看番外来的船都卖些什么货。
本朝开放海禁后,听说广州,漳州,宁波这些地方,外船贸易码头“番舶不绝于海澨,蛮人杂沓于州城”。
果然百闻不如一见,这松江码头,跟传闻中的广州、漳州等地方有的一比。
码头停靠的外番船,跟本朝的福船大为不同,极富异域风情。不止她和念儿看船看呆了,两岸也站满了来看热闹的百姓。
霍二淮,杨氏和杨福对着外番的船小声议论,怎么船头般尾做成这样,翘得这般高,船身画的这些图案都是个啥。
引得霍惜不由得发笑。
她目光在码头上搜寻,想采买一些稀罕货。
见一些本朝商人与番人指手画脚地交谈,频频有本地商人被邀上番船,不由得叹了口气。自家的小商号人家瞧不上,估计被邀上船的机会都没有。
目光又看向码头边。
码头边有不少番人,在码头上摆了摊,兜售带来的货物,不少人围了去看。
“舅舅,走,咱看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