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累又饿,困顿之神纠缠着林德,让他的脚步渐渐放慢了下来,似乎有千钧之力在把他向后拉扯着一般。
他抬眼望了望深蓝色的天空,那里群星璀璨,而组成冰龙座的九颗明星则是这镶满天空诸多宝石中最绚烂的九颗,它们绽放的光芒犹如远天的灯火,指引着离家孩子的征程。
向北!向北!只要向北就一定能走出这一眼望不到边界的空旷荒原!林德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他需要不停地为自己打气,需要信念支撑着他一直向前走下去。
但是渐渐地,林德发现强大的倦意已经不可挽回地战胜了自己的毅力,疲乏席卷了少年身上的每一寸肌肤,让他的意识渐渐迟钝了起来。
视线越来越模糊,并很快被黑暗所代替。向前迈步的意识也暂时消散,林德最终还是接受了梦神的召唤。
黑暗逝去,林德的灵魂置身于一片白光之中,渐渐白光消散,他发现自己又置身于一片从未涉足的废墟之上。
脚底下是一片残破的瓦砾,四周都是残墙断瓦,一眼望去看不到边际。
抬头仰望,天晴日冷,寒风呼啸,不合时宜的雪花开始缓缓飘落。
“这里是哪呀!谁能告诉我!”林德大声喊道。
他的声音在碧蓝的天际间回荡,久久不曾消散。
“皇子殿下,您为何会在这里?”
林德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他很容易地辨别出那是阴阳永隔的父亲!
想到这里林德心中不免激动起来,他回头望去。
果然是父亲!只是卢安老爹似乎一下子年轻了二十岁,他身着一身黑色的铠甲,笔挺挺的站在他身后的瓦砾上。
“父亲大人!”林德喊道,他想要冲过去拥抱自己最爱的老父亲。
但老卢安一脸惶恐地跪倒在他的面前,这让林德有些不知所错。
“您这是怎么了……父亲大人……”林德不解地问。
“请宽恕小人。”卢安诚惶诚恐地说道。
“父亲大人,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要下跪?我是您的儿子,林德?我不是什么皇子殿下!您到底怎么了?”林德有些着急了。
“殿下恕罪,当年小人不知道殿下的身份,居然将殿下收做义子,现在想来,小人真的是罪无可恕。”老卢安把头狠狠地磕在了地上。
林德心疼地望着老父,他不喜欢这种感觉,这让他胸口一阵憋闷,那种距离感让他无所适从,他着急地马上就要掉眼泪。
“父亲大人,您快点起来,我……我是林德呀,您好好看看我,我是您的儿子林德,是林德!我不是什么皇子,不是皇子啊!”
林德感到自己已经语无伦次起来了,说着他手忙脚乱地过去扶起老父。
但他突然发现此时的穿戴不同于平时。他看到自己的手上戴着一双金丝走边的白色手套,一身合体的银色盔甲正穿在自己身上,身后鲜红色的披风随风舞摆,簌簌作响。
林德想看清银白铠甲左胸上的纹章,但不知为什么他始终看不清楚。
每当他瞪大眼睛想要仔细分辨的时候,太阳折射的银光似乎故意映得他睁不开眼睛。
“父亲大人,快点起来说话!您这是要做什么!”林德重复着之前的话语,把老卢安硬硬给拉了起来。
即使是在梦中,父子见面也格外亲切。只是卢安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但林德还是久久地跟他拥抱在了一起。
“父亲大人,您变年轻了,真希望您一直都是这个样子,那您就能陪着林德,林德也不会觉得孤单了。”林德开心地说。
卢安咧着嘴开心地笑着,他只是点着头,眼睛里饱含着深情,但也夹杂着一种带有等级观念的拘谨。
“对了,父亲大人,这里是哪?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林德不解地问。
“这里是你出生的地方,瓦兰利亚王国的皇城暮星城。”
“暮星城!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还有瓦兰利亚王国到底在哪儿呢?”
“就在你脚下,这里曾经是根达亚大陆最强大的王国之一,而暮星城则是大陆数一数二的都市,但现在却都已沦落到被世人遗忘的地步。”
林德听得出这不是父亲的声音,但这声音却是从父亲嘴里发出。
“父亲大人……”
林德突然发现眼前老卢安的身影已经不见了,而另外一个高大俊秀的男人站在自己面前。
眼前的男人看上去很是年轻,看样子只比自己虚长几岁,但那张英俊的面容上写满了成熟与稳重,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潇洒脱俗的气质。
他穿着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银色铠甲,同样鲜艳的红色披风,只是代表家族的纹章被披风所掩盖。
雪花依旧飘舞,但北风已经停歇。
“林德,这里就是你的出生地,当年你的母亲就是在这里把你诞下。只是我没能保护好你们母子,最终邪魔的突袭部队趁我攻打一线之门的时候袭击了这座伟大的城市,并把它从大陆的地图上彻底抹去,也抹去了它在人们心中的记忆……”男子说到这里,脸上写满了悲伤。
林德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忧郁的男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诸神保佑,你的母亲带你逃了出去,而我当时的处境也并不好过,一线之门久攻不下,三面被围持续恶战,我实在是对不起您的母亲,也对不起襁褓中的你。”
这是梦,不是真的,这跟我之前千百个梦一样,都是我自己杜撰出来的,林德如此想着,但既然是梦,就让它顺其自然地发展下去。
“你是我的父亲?亲生父亲?”林德轻声问道。
英俊男子点点头,他的脸上写满了深情,让人不得不为期动容。
“那您的名字是?还有我亲生母亲到底是谁?她在哪里?”林德问道。
男子张口答道,但奇怪的是林德只是看到他的嘴巴一直在动,却什么声音都无法听到。
林德着急地望着对方,他看到那个自称是他父亲的男子表情也很是严峻,他依旧张着嘴不停地说着,他甚至拿手在空气中比划着什么。
但林德一点都看不明白,眼前的男人渐渐失去了光彩,瓦蓝的天空渐渐变得暗淡。
眼前的一切突然间又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德猛然发现眼前的一切突然又变成了一座恐怖的修罗场。宏伟史诗般的城市在燃烧,墙壁、屋檐在火光中“噼啪”作响,冰在不停地塌落。男人女人无助地叫喊声撕破了空气,天空也被染成了火焰和鲜血交汇的颜色。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德呆望着这里所发生的一切,久久回不过神来。
直到一个浑身上下散发着死亡气息的人形怪物站在了他的面前。
只见这个魔物很像一个长相畸形的人类,它有着一头沾满鲜血的散乱长发,丑陋无比的面容上带着狰狞的笑,它与人类相仿的健壮身体纹会着各种奇怪而邪恶的图形,右手拿着双弧月牙刀,左臂跨着一面画着邪魔标志的圆盾。
魔物正冷冷地盯着林德,并慢慢向他靠近。
林德一下子头就大了,他呼吸急促起来,身上的每根汗毛都倒竖起来,浑身上下不停地打着颤。
“你不应该活在这个世上……”魔物发出了来自地狱的声音,一道寒光向他扫来……
林德猛地坐了起来,他的心嘣嘣直跳,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到底是什么样的梦能把你吓成这样!”
林德寻声看去,一个长相普通的青年正坐在他的身旁,篝火映红了他半边的脸,青年正着有兴致地望着他,嘴上挂着一抹随和的笑。
“说不出来的梦,很奇怪。”
林德轻声答道,他的心里突然间有了一种莫名的失落。
夜风袭来,吹得他后背发凉,林德赶忙把羊毛毯子紧了紧,原来冷汗已经浸透他的衣衫。
“看样子你的烧退了,现在是不是好多了。”青年问道。
“对,好多了……”林德赶忙回应道。
“多亏我捡到了你,要不然你肯定会死在这里。要知道我发现你的时候你正躺在草地上说着胡话,全身热得厉害,多亏我这里有些退热的药酒,看来对你真的是有好处耶!”青年笑着说道。
“真的是谢谢你,先生。”林德说道。
“旅途中的路人相互帮助是应该的事情,总不能看着你就那么躺在那里吧!要是渴死饿死!或者被豺狼魔物给吃掉,那我的罪过就大了。”青年说道,“哦,对了!你看上去不像是出门在外的样子,一点行装都没有,还穿得那么单薄。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你的行装都被贼人给抢走了?或者是魔物,最近小矮妖在这里活动越来越猖狂,它们喜欢抢劫路人的财物。”
“都不是,一言难尽,我现在也算是在外游历的路人了吧,总之我现在无家可归。”林德坐起来,双手抱膝,忧郁地说道。
“如果不方便说的话,那就不必多说了,我可不喜欢戳别人的痛处。对了,我叫撒鲁,一个居无定所的吟游诗人,离开荒原前我们可以结伴同行,幸亏我备下了足够三人份的干粮饮水。”
这个名叫撒鲁的吟游诗人指了指不远处的矮树。那里有一匹矮马,还有几大包物资也堆放在矮树下。矮树旁还有一个不大的火堆正烧着柴火,在夜空中“劈啪”作响,灰色的烟尘不断升腾。
“哦,你好……撒鲁,我叫林德……”林德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撒鲁咧嘴笑着,他的眼睛弯成了两个月牙,他说:“好了,林德。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你之前一直没睡安稳,我建议你还是再睡一会儿,让身子好好休息才是。”
“那你呢?”林德注意到自己身上身下的铺盖都是撒鲁的。
“哦,我没关系,长夜茫茫,此情此景正是我酝酿新诗歌的时候,哪能打盹睡大觉呢?”
说着,撒鲁就从矮树下的携行带里取出一把银色的七弦竖琴,随意撩拨了几下,美妙的和弦随即传出。
林德双臂抱在脑后,慢慢躺了下去。
这个时候,他的睡意也消去了大半,他望着天空,北天上的冰龙座还在,但东方的地平线已经略微泛了白。
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