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阖府的人都被叫到正屋前的院中,众人交头结耳,打听着消息。
功夫不大,只见江黄氏带着少爷小姐从屋中出来,舅老爷和表少爷也来了,跟在旁边。江安勇嘻笑道:“哥,你一来就召集大伙议事,我还和人约了去县城玩呢。”
江安义向前一步,站在正屋的台阶上道:“我是江安义,你们之中很多人没见过我。家有百口,主事一人,作为家主,今天我把大伙召集起来,有些规矩要讲清楚。”
众人逐渐静下来,把敬畏的眼光投向江安义,不知这位家主要说些什么,有一点可以肯定,有人要倒霉了,方少爷提着皮鞭,倚在柱子上,一双豹眼正瞪着大伙呢,要是方少爷一鞭下去,估计得掉一层皮。
“大伙都知道,三年前江家不过是个普通的农家,现在情况虽然变了,但江家农人的本质不能丢。”看了看院中的诸人,江安义道:“感谢诸位对江家的厚爱,从今天起江家不再留这么多人。”
一石击起千层浪,院中的众人立时沸腾起来,说话起嘈杂而起,“嗡嗡”响作一团,根本听不清谁在说些什么?
“挂在江家名下的田地请田主收回,投奔江家的人如果有好的去处,请自行离去,如果说无处可去,江家有田有地,你们可以在其中劳作,按劳取偿。还有,江家不需要看家护院的人,如果你们愿意留在田间劳作,江家欢迎,要不然请另请高明吧。”
“至于哪些人可以留下来,”江安义迟疑了一下,看到阶下的汪伯,道:“就由汪伯你来定吧。汪伯,你为人忠厚,我信得过你。对了,走的人每个人给支一两银子路费,等人数统计出来后你来找我。”
汪伯激动地上前道:“多谢少爷信任,我老汪早就看一些人不顺眼了,少爷你放心,老汪虽然没用,看人不会走眼。”
院子左边一群壮汉站在一处,有二十多人,为首的正是看门的圆脸章天锋,他扬着脸一脸不高兴地道:“大爷,当初可是二爷请我来的,现在要赶我走,可没那么容易。”
听到章天锋的嚷声,他身旁的众汉子也叫嚷开来,“二爷,我是您表哥荐的人,您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千万不要赶我走”、“江爷,小的还得伺候您打鸟玩呢”、“二爷,小的今天还要带您到县城玩,您可不能让我走啊”……
看到江安义一脸不屑,章天锋抬手示意众人住口,“嘿嘿”冷笑道:“江大爷,您是爷,这说来就来、说让滚就滚的,您说了算。不过临走了账可得算清楚。我老章可不是卖身到你们江家的,当初是武馆吴师傅推荐我来,算算日子有一百来天了,我老章替你们江家挡了多少祸事,二爷每次弄伤人可都是我老章出面摆平的。以我老章的身价,每天二两银子不算贵吧,江爷您马马虎虎江爷赏个二百两,我章天锋立马滚蛋走人。”
身旁的汉子撸胳膊挽袖子,连连叫嚷,一副凶神附体的样子,江黄氏和妍儿都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江安义气恼地瞪了一眼江安勇,弟弟都请回来些什么人。江安勇见平日里溜须拍马的人露出凶相,有些傻了眼。
江安义已不是当初那个平山镇的农家少年,手中的人命都有好几条,元天教的郭景山都栽在他手中,他岂会怕这些无赖。
脸上挂起讥讽地笑容,江安义踏前几步,直接站在章天锋面前,盯着他的双眼道:“五两银子,拿了滚蛋,要敢纠缠,大牢里见。”
章天锋昨日得过江安义的教训,知道这位爷不好惹,此刻见江安义眼中冒火,心中发虚,退了一步,强自嘴硬道:“小的不敢与你相斗,不过上个月二爷纵马踩了南水乡的稻田,村民告到官府,官府拿人,可是小的前去顶罪的。”
越说章天锋的胆气越壮,伸手撕开衣襟,向众人展示后背上依旧留痕的鞭印,道:“这十下鞭子,江爷怎么说?”
江安义回头看江安勇,只见江安勇耷拉着脑袋,江黄氏骂道:“安勇,你真是越来越胆大了,居然做下这等事来,你你你……”
“方哥,你去拿条鞭子来。”江安义回到檐下,对身边的方至重道。院中人顿时炸开了窝,拿鞭子,大少爷这是要教训谁啊,教训二爷还好说,要是鞭打章天锋,那就是仗势欺人了。众人惊疑不定,方至重拎着根皮鞭走了过来。
“安勇。”江安义开口叫弟弟。
江安勇脸色苍白,没想到哥哥居然要用鞭子抽自己,颤声道:“哥,我错了,下次不敢了。”
“义儿。”江黄氏急忙开口阻止道:“是娘管教不严,才让安勇做下错事,多赔些银两就是了,他还小,你多多管教他就是。”
两个舅舅也在旁边相劝,表兄弟们畏畏缩缩不敢上前,看江安义的眼光变得惊恐不安。
妍儿“哇”地一声哭出声来,摇着江安义的胳膊叫道:“不许你打二哥,不许你打二哥。”
章天锋等人面带得色,幸灾乐祸地看着江安义如何行事。
江安义皱着眉头,看着弟弟道:“安勇,脱下你的上裳。”
江安勇见哥哥执意要打自己,愤然地脱下上衣,掷在地上,光赤着上身气呼呼地瞪着江安义。
“兄弟,咱爹爹死的早,为了让哥读书,你十岁就替人帮佣,哥不止一次地看到你偷偷抹眼泪。”江安义的声音有些颤抖,用手指着江安义腮边的一道浅痕道:“这道伤疤,是你放牛时从牛背上掉下来摔伤的。”
拉起弟弟的左臂,前肘有道寸许长的伤疤,江安义哽咽地道:“这道伤口是你为这个无用的哥哥与人相斗留下的,还不敢跟娘说,我替你裹伤时,我的心也在流血。”
听到江安义流着泪诉说,江黄氏早已泣不成声,扶着妍儿哭成一团。江安勇的眼眶也湿润了,道:“哥,你别说了,是我犯的错,你抽我还给姓章的就是了。”
江安义的手抚过弟弟肩膀上几道鞭痕,声音逐渐变冷,“这几条鞭痕是你在大牢里留下的,我当时就下决心,绝不让你再为我受伤,只要哥哥我活着,就要让你舒心一辈子。”
江安义的话斩钉截铁,江安勇有些困惑地抬起头看着哥哥,既是如此,那哥哥为什么还要用鞭子打自己?
“咱爹死得早,全靠娘拉扯我们兄妹三人长大,那些苦日子哥从来没有忘记过。”江安义满是深情地看着家人,道:“现在家里的日子好过了,但做人不能忘本。安勇,你想一想,要是当年咱家的田地被人踩了会怎样,你会不会跟踩田的人拼命?”
江安勇低头无语,道:“哥,我错了,你打我吧。”
“子不教,父之过。咱爹不在了,长兄如父,教你的责任自然落在我的身上。我这个做哥哥的很不称职,常年不在家中,又想着能让你适意的活着,没有对你进行约束,让你走了偏路,犯错不可怕,只要不再犯就行。不过,犯了错就要惩罚,为了让你记住,这鞭子不能不抽。”
江安义突然伸手解下自己的上裳,露出上身,冲着方至重道:“方兄,弟弟犯了错,是我这个做哥哥的管教不严,这十鞭,理当由我来偿还。”
“这怎么行,哥,我犯的错,该打我。”江安勇急忙扑上前,拦住方至重。
江黄氏急叫道:“义儿,不要犯傻,咱们出钱,你们兄弟都要好好的,谁也不要受伤。”
江安义笑道:“安勇,当年鞭子抽在你身疼在我心,今日我也让你尝尝疼在心上的滋味,你如果真的心疼哥哥,那就记住,不要再犯错了。娘,你放心,儿子受得住。”
一把推开江安勇,江安义喝道:“至重,下手。”
方至重拎着皮鞭有些踌躇,江安义厉喝道:“还不出手,难道等着别人看笑话吗?”
不再犹豫,方至重扬鞭向江安义的后背抽去,“啪”的一声,一道红印出现在江安义雪白的肌肤上。
“不要留手,用力,鞭鞭见血。”江安义昨晚想了一夜,为了让弟弟长记性,真的是下了狠心,忍着巨痛,咬紧牙一声不吭。
“啪”,又一鞭落下,后背上出现了一道“血蜈蚣”,方至重是个实诚人,下手不再留情,真是鞭鞭见血,十鞭下去,江安义的后背已是血肉模糊。
江安勇跪倒在地,哭得涕泪横流,江黄氏死死地捂住嘴,既是心痛又是开心地看着两个儿子,妍儿跑到江安勇身边,用腿轻轻地踢着二哥,哭道:“都是你不好,害大哥为你挨打。”
章天锋等人看着江安义背上的血痕,连连吸冷气,这位江爷真是个狠人,比起那个草包二爷可强不少。
十鞭过后,江安勇爬着来到哥哥身边,抱住江安义的双腿痛哭。江黄氏哭着吩咐道:“快快,快去找金创药来。”
二个舅舅上前一左一右扶住江安义,将他掺进屋内坐好,江黄氏亲手替儿子涂抹金创药,妍儿流着眼泪,鼓着嘴巴,轻轻地替哥哥在伤口上吹气。江安勇搓着双手,急得不知如何开口。
院子里,汪伯大声道:“刚才大少爷已经吩咐过了,我老汪今天做回歹人,点到谁要走可别怪我。”
众人“呼”地一下将汪伯围住,七嘴八舌地说着好话。章天锋等人聚在一起,低低地声音商议着什么。